“叔姥姥去世了!”听闻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我震惊了。仅不见几个月,一条生命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消逝了,可我的内心没有太多的悲伤,只叹息叔姥姥这凄凉的一生终于解脱了。她的离开让她所经历的一切,所遗憾的一切都化为尘埃,随她飘向了另一个世界。
叔姥姥这一生仿若都没有得到过叔公的怜爱,纵若是“春蚕到死丝方尽”的那一刻叔公还是没有施舍给她那么一点爱。那个年代,没有爱情的婚姻对于女人已是残忍的了,可再加上丈夫无理由的冷漠和无休止的责怪,那便是无法想象的一种凄苦。
叔姥姥或许都没有尝到过爱情的滋味吧!即便拥有过,也只是她自己的,只她一个人对叔公的爱情。妈妈曾说“叔姥姥与叔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未曾相识相知。”而五六十年代的婚姻大抵是这样,多数的男女都是结婚后产生的感情,可无论是亲情或是爱情,在那个衣食都成问题的年代,这足以支撑着两人生活一辈子了。不同的是叔公在结婚之前已经有了自己的恋人,而那时的爱情也像是被禁锢的花朵,几乎是不能够得到绽放的。
叔公出生于当时镇上的地主之家,不愁吃穿,到二十岁时,一表人才,学识渊博,在学校时已和一位广播站的女孩相恋。毕业后叔公被安排到政府工作,女孩则当上了播音员。而正值两人决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时,家中噩耗传来,父亲病重。待到叔公赶回家时,面对的却是一场无由来的婚姻,家中一切皆已准备就绪,只等主角上场。父母以病重相逼,叔公无奈之下只得与不相识的叔姥姥拜了堂,成了亲。而叔姥姥对叔公所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由此,一场属于两个人的人生悲剧便开始了。
结婚后,叔公变得麻木、颓废,事业、爱情双双陨落,精神上承受不了打击,便变得有些失常了,硬是将一生的不如意强加在叔姥姥身上,而叔姥姥甘心受之。在我的记忆里,叔公从来不曾笑过,而叔姥姥总是温和的对待身边的亲人,忍气吞声的在那个家庭生活了大半辈子,为着丈夫、儿子儿孙默默奉献着自己的一生,有辛酸,有幸福,平凡中显着伟大。可待到年老时,叔公不顾多年夫妻之情,便决绝的与她分家了,两栋木房虽只隔几百米,而两人却是老死不相往来。叔公邻旁有二儿子一家相伴,可叔姥姥无人问津,“出门一把锁,回来一盏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说话,一个人......这是作为年老之人一种怎样的悲哀?
有一次,路过叔姥姥的房外,她坐在门口,单薄的身体倚在门上,我清晰地看到她鼻梁上触目惊心的腐烂了的伤口,后来听外婆说,叔姥姥那里长了一个癌,在去世前的一年那个伤口一直如恶魔般折磨着她,令她痛不欲生,可身旁却无一人陪伴着她。那几个月,叔公什么都不管,从来没有看望过叔姥姥,开始时外婆经常会去照顾她,可是后来看实在是不行了,就打电话给她的大儿子。等到大儿子回来后,目睹母亲被病痛折磨时的痛苦模样,泪流满面,才各处寻医为叔姥姥治病,可叔姥姥那时已是无力回天,最后只得凄苦离去。”
每次去外婆家,上厕所时总会路过叔姥姥的房子,可走房内,亦可走房外,可在叔姥姥在世却受着病痛折磨的那几年,我从未曾走进她那间屋子,不是由于冷漠或是嫌弃,而是每每看到房内黑压压的一片便心生恐惧,即便叔姥姥在房内,我的脚却始终没有勇气跨过那个门槛。可如今想想,她每天一个人呆在里面,几年来几乎没有几个人在此驻足,那该是如何的孤单和凄凉?
叔姥姥,年轻时毫无准备地接受了一段无爱情的婚姻,一生无怨无悔为着丈夫、儿子儿孙,可老来却无人管,一个人受着孤独、病痛的折磨,直到死前大儿子才怀着悔恨之心陪在她身边度过了最后的日子,可这又怎能弥补叔姥姥一生的遗憾,填补她老来时所经历的苦痛!
“待到白头时,无处话凄凉。”那个时代又不知造就了多少像叔姥姥这样的悲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