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勋见绍暗对俞老师所传的静坐之法求学心切,也正色起来,摆正姿态,正襟危坐,将与俞老师的交流娓娓道来:“与家父行至山阴时,见俞永嘉老师与人对弈,棋路中轻盈灵动,取舍自如,方知其心境之广,亦点我心之棋魂,便携父向俞老师请求授艺,俞老师目视我良久,语重心长地说:‘欲求棋魂之升华,倘若只在棋技的层面呕心沥血,皆是盲人摸象,舍本逐末。唯有注重本心之升华,启迪对天地、生命与命运的终极思考,才能让棋魂臻于化境。’”
世勋话音未落,绍暗就感到全身一震,仿佛全身被洗礼了一番,往昔他专为求棋艺之精,招数之妙,阅古今棋书无数,以精专之棋力技压乡里,而俞老师的这句话实在让绍暗的围棋观尽数破碎,他不解地问道:“若棋技不精,只求心性,又如何能胜?”
世勋答:“我当初亦是有此疑:难道心性升华,便只能让人赢去?我便问俞老师。俞老师则回答说:‘王阳明讲“知行合一”时就说到,圣贤的教导都是教我们如何回归知行本体,回归人最本源的自性,而非用于记诵、辞章、训诂,世人只抓到圣贤教义的表面,做的都是表面功夫而已,教义最本质的还是让我们真正放下私欲,一点点证悟宇宙、生命的大道,譬如释迦牟尼菩提树下悟道后,便有无量智慧来讲法四十九年;老子得道后出关留下《道德经》,至今为人称誉“经中之王”;王阳明龙场悟道后,文能书院讲学,武能剿匪讨贼,上能降服奸臣,下能教化百姓。如此博大之智慧,是通背四书五经之功?或是专于经典训诂之功?或是博览群书钻研技艺之功?天道一以贯之,围棋必是如此,我们若从表面下功夫,一味去背定式,记套路,练手筋,做死活,而不从自己内心渐悟天地大道,最多也只是增加围棋技术技巧的能力,而不能提升围棋的境界和格局,不能理解围棋真实的内涵与意义,便始终是不能领会围棋的真谛和奥妙。’”
绍暗听得目瞪口呆,从小到大父亲未尝言说,在外也从未听得这般理论,这番话似要将绍暗的围棋之路整个推倒重来,绍暗接着问:“天地大道甚远,岂是常人能悟?”
世勋说:“似释迦老子般大悟必难,但围棋之道,小悟应是足够,俞老师便让我在馆内静修,传我静坐调息之法,摒除杂念。约莫静修半月,方才入学棋之门,但凡学棋之前,亦须静坐参悟,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一日,我便如梦似幻置身于另外空间,空间之大,无能言喻,其……。”
绍暗一脸疑惑,打断了世勋,说:“静坐之法,皆是儒者之功课,有静心澄虑之效,心清,方能工于学问。而世勋兄所言之空间,应是无稽之谈,料是幻觉,不言亦可。”
世勋回言:“幻觉与否,姑先不谈,所见之空间,竟像是个‘围棋世界’,滉漾浩瀚,不见边际,怪是清醒之后,棋思清澈无瑕,行棋之速亦快上许多!”绍暗听后愈加好奇,便不再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