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路修过来了,很突然!从丈量土地开挖垫基铺油到通車也只不过半年时间。
很宽阔,四米双车道,沿中线南北各开阔15米,据说是人行道和绿化带。乡党们很高兴,因为土地被征用了被包赔了换来一沓子红红绿绿钞票而兴奋不已,有的没被征用的也高兴——出入方便了。而我属于后者:一则回家出入方便,二呢终于保住了我家地里的核桃树。
于是,回家的时候偶尔可以走走高速,一路潇洒一路放歌。只是每次走到地边的时候我都会刻意的看上几眼,哪怕是即驶而过。
村里来电话了,说那条路要扩宽,在原来的基础上路两边各扩二十米。需要我赶紧回家量地,以不耽误施工同样又是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驱车回家吧。
那些树在那地里长了足足二十多年,那时候母亲还健在,乡里统一要搞“万亩核桃园”,并且还是支持贷款(印象中吧),于是一村里,一乡里(尤其是西半部)就风风火火上起了这个项目。
树苗栽上了,二十多棵,并且在母亲的呵护下茁壮的长着,从指头肚儿粗细长到擀杖粗细再到锨把儿粗细,母亲却病倒了。三年之后母亲走了,她栽下了核桃树苗,除草、浇水、松土,最终都没吃上核桃。
母亲走了,在母亲走后的第三个年头有几棵树挂起了果,刚开始是嘟啦串的花儿,
在不经意间又有几个透绿的小精灵从嫩叶间悄悄探出头儿,
就像刚从蛋壳里出来的的小鸡崽儿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这个全新的世界一样。那时候,有一种感觉叫思念!
慢慢的,它们开始摆枝儿了,主干一直向上,舒展开来腰肢,两三年的时间就长成碗口粗细。
我对父亲说把他们移栽成一行吧,一向固执的父亲竟然答应了。于是,那年春天我和父亲一块儿把两半行移成一行。或许是因为它们太大的缘故吧,移过去的那几棵一直处于癔症状态,说它们活不下去吧每年也出叶子,只是叶子很小,极少见果。父亲便不时的担几担水水给他们吃偏食,每次也不多,就是每棵一桶。我说用车拉水浇他也不愿意,说什么怕碾了麦子啊,怕把地碾瓷实之类的。就这样坚持了两年,那几棵树也终于开眼了:长干,摆枝,就像睡醒了一样和它们的兄弟姐妹们一块发疯似的长着。
再后来,它们开始大结了,刚刚像鸡蛋大小的时候儿子就叫着说回家回家吃核桃,每周六周日带着儿子和爱人回家的时候就一定要陪着父亲一起倒地里去,爱人给儿子摘核桃玩,我陪父亲抽烟说话。进入阳历八月份父亲就有多了一件事:每天早中晚到地里巡视一遍,看看有被人摘了没有。有一次我问父亲假如有人摘核桃被他当场发现会咋处置,父亲说那咋办?他摘说明他家没有,这嘴边儿的玩意儿不就是让人吃吗,只要不是推着车子扛着袋子摘了卖钱,其他吃的无所谓。
最热闹的是它们成熟的时候,因为大家都喜欢吃鲜果,一般不会等到它们长熟的。大约每年阳历八九月份的时候我就会回去自己拿一根丈吧长的杆子爬上树去敲,爱人掂一根长长的带铁丝钩的杆子在树下拧,父亲和儿子在树下捡,偶尔不小心一个核桃砸在小家伙的背上立马使性子“不玩了不玩了,爸爸太坏。”然而一会儿就又跑回来捡起来了。一般情况下我们还会叫来亲戚一块干,一块吃,也应该是这样吧,我想。只是每年我都给自己说也对他们说树梢上的留几个,也许是留给松鼠之类的小动物(尽管我一直都没有见到他们吃,也许是留给那些在我们打过之后溜核桃的人,毕竟人家来到你的地里不能空手而归吧。这是母亲交给我的,叫做“留有余”)。
就这样,每年的那个时候我家地里是声响一片,有敲的,有捡的,有钩的,有搬运的,最多的时候有十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就像一家人……
大约五年前时候,我照例上树轮杆,轮着轮着忽然发现自己手已经没有了力气,并且是眼前一黑,嗵的声从树上掉下来躺在地上。哦,我知道了,自己已经不行了,这不应该是年龄的因素啊,那时候正是壮年呢……
于是,从那年开始我便不再上树了,亲戚们闲了呢来玩玩,不得闲的话呢就找两个人发着工钱敲打,敲下来的核桃除了自己人吃,给客人送当然也包括让他们两个每人捎一袋子,卖的钱呢除了工资外刚好够二亩地的化肥、种子及犁地播种钱。这也倒是不小的收获啊,对于农村来说。既有幸运又有悲哀还又有沉闷。
于是,一年年这样过来了,但一切在去年似乎有了转机。去年的核桃是自然成熟的。一直等到村子里的都敲打完的时候我们才开始打。照例亲戚们来了,我也试着爬上树,发现自己还真的能够上去轮起杆子的时候尽管很重但是也能够敲下来,只是每每敲上十几下都要让自己歇一会,不然就喘不过来气的。但心里依旧高兴,因为我的腿在逐渐的恢复,尽管累,但毕竟没有出现眼前发黑……
刚到村口,一群人在路边的地里站着等待量到自己的地。寒暄过后,我悄悄来到自己地头,看着那一排树,我实在不知道内心的感觉……
人过来了,长长的尺子拉出三十五米,一边报数“大树八棵……”老天爷,八棵,刚好是我们移栽前这一行的棵数,老天爷,还给我留了十颗,我的念想,莫非这一切在多少年前已经注定了……
返程的时候,我看着那些树,第一棵树的枝头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喜鹊窝,在上面孤零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