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旺河的晨雾总爱缠着伐木人的腿。那些白桦皮般褶皱的面孔从林间浮出时,天光正顺着松针的裂隙流淌,在苔藓上浇铸出青铜色的光斑。他们背着沾满松脂的斧锯,靴底压碎的红松果爆裂出细小香气,像一串来不及说出口的秘语。
林场的老木屋总在黄昏咳嗽。椴木垒成的墙缝里,几十年的松香凝结成琥珀,封存着油锯的轰鸣与号子声的断章。主妇们用铁锅炖着榛蘑,蒸汽撞开桦木窗棂,与山脚下蓝莓丛里的紫雾融作一处。采山人在暮色里归来,帆布袋鼓胀着猴头菇浑圆的沉默,衣襟上别着几粒倔强的刺五加嫩芽。
护林员老周说,树是会写信的。他教我辨认红松树皮上的裂纹,那些深深浅浅的沟壑里,藏着黑熊蹭痒的日期与花尾榛鸡的求偶密码。我们踩着陈年松针织就的绒毯巡山,朽木断面上的年轮忽然泛起涟漪——原是一只松鼠把橡子藏进了时光的褶皱。
入夜后的林海在月光里显影。蓝莓酒在粗瓷碗中摇晃,倒映着鄂伦春人皮鼓上的鹿形暗纹。守林犬的吠声惊起夜鹭,翅膀掀动的风掠过白桦林,剥落的树皮在溪流中蜷成古老的文字。对岸的养蜂人掀起蜂箱,涌出的星辰落进椴树蜜,酿成琥珀色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