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猜测应验了,这里就是一个名符其实的传销窝点。他们所谓的1040工程项目倡导的就是让你在几年内摇身一变千万富翁。而你所做的就是再交了69000元的股金认筹后坐收渔翁之利,而且公司需要融资,你需要把你的亲人朋友都叫上来,大家共同致富,走向辉煌。
他们的基本运做是这样的,每天吃两顿饭,其余时间都去听课。己经做到大师级人物在台上分享自己的成功经验,讲得振臂挥呼。下面的人听得群情激昂,沸腾澎湃。每一个人都深信不疑自己几年后的飞黄腾达,而且或许更快。
我被她们拉着听了二天课,摸清了头头道道。我笑着对堂嫂说,这样的好事,你怎么才想起我来。堂嫂说:“都说亲戚要得亲戚富,说啥也不能少了弟妹你呀”。我心里冷笑一声。好一个亲戚要得亲戚富啊!
后来我才知道,二月前,在重庆实习的小梅被大学同学以找到好工作为由叫了上来,然后,十几天后,堂嫂就兴冲冲发财来了。我不想鄙夷她们。“所谓陷井,无非贪婪。贪婪降低智商,无知导致疯狂”。看这样子,她们己被彻底洗脑了,估计一起逃跑的话根本听不进去,我只有先逃出去,然后再想办法解救她们,只能这样了。
上来的第四天,我接到了老公打来的电话,听着电话那头心急如焚的声音。我假装淡定告诉老公,这边挺好,让他放心,有堂嫂和小梅照顾着呢。老公听得云里雾里绕,但我有啥办法,接电话的时候。我周围一大圈人,我不“幸福着”能怎么样呢!
我还发现,每天晚上九点钟,都有一个白色厢式车进来送菜,那时候,大家几乎都己睡下了。而且我佯装感兴趣的样子己经让她们也对我放松了戒备,是时侯该行动了。
那天晚上,睡在外屋的胖女人因为感冒早早睡下了,年青的在玩手机。我和堂嫂有搭无搭聊着天。我问小梅呢,她说小梅手机坏了去镇上修去了,贪玩还没回来。过了一会,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说肚子不舒服要去厕所蹲一会,堂嫂要陪我去,我说怕时间长她等不住。她推辞一下也就没勉强躺床上睡去了。我赶紧回屋,插上门栓,看看身份证在,摸摸口袋里的几百元钱,心咚咚直跳。
九点钟,大门开了送菜车进来了。为了不引起怀疑,我只能简装上阵了。我悄悄猫腰下楼,所幸一个人都没碰上,屏住呼吸躲在大门阴暗处,等送货车出去的时候,我侧身随着车体疾步跨了过去,大门在我后面关上了,我松了一口气,大踏步得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跑得方向对不对,就拼命的跑啊跑,感觉只要越远离那橦楼,逃生的机会就越大。
因为在郊区,路上很黑几乎就没碰到人。跑了大概二十几分钟,我忽然听到后面有汽车的声音还夹杂着嘈杂的人声。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咚咚狂跳起来,环视周围,左侧有大片大片的玉米地,正是拔节的时候,我拔开叶子拼命往地深处走去,我不能大力奔脱,叶子哗啦啦的声音在夜空格外响。
后来,他们在公路上停下车,有四五个男人的声音还有堂嫂的焦灼声。他们打着手电筒向玉米地走来,我爬在不远处的沟里尽量压低身子,不让手电筒光线照见。沟里都是水,我整个身子都湿透了,听着他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绝望地闭上了眼晴。
过了半响,突然没动静了。原来一个男人无意间踩到了别人屙在地里的屎粑粑。他大声地咒骂着,又使劲跺着脚。然后另一个男人说,肯定在公路上搭车跑了,我们去车站,围住几个口子,我就不信,她会插上翅膀飞了。
听他们开车走远了,我紧张的心才悬了下来。哆哆嗦嗦站起来,身上的污泥水顺着裤脚淌了下来。我顾不上那么多了,顺着他们开走的方向拼命跑了起来。天快亮的时候,我碰到了一辆机动三轮车,小伙子开着车,车上还坐着一个老妇人,看样子是母子俩。我使劲给他们鞠躬,乞求他们带我去车站。看他们疑疑惑惑的,我掏出口袋里的六佰块钱拿出一百给小伙子。一横心又给老妇人一百求她把自己身上多余的衣服给我。我身上全是烂泥,脸也被泥水污染的看不出眉目。看她犹豫的样子,我又拿出一百她才同意把衬衫脱下来给我,我把她包头的头巾也要了过了。老妇人拿着钱喜滋滋的看了半天就揣在了裤口袋里。
看到我真诚乞求的样子,小伙子说,不管什么原因我都送你去车站吧,我千恩万谢的爬上了车斗。
在车上,我也顾不得羞耻了,把衣服脱下来胡乱擦了几把脸和腿上的污泥,又把老太太的衬衣穿上,衣服上散发出一股经久不洗的腐臭味,彼时,我己顾不上那么多了。
车开了大约半个多钟头,老远,我就看见了南宁车站的大字映在我眼前,我不敢贸然前行,跳下车我用头巾包着脸迅速走进了女厕,用水冲干净了脸和头发,让自己没那么狼狈。镜子里完全就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形象,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把脚上的泥磕掉,看看周围没有可疑的人,就跑到售票口去买票。从南宁到西安最早的车次还得等一小时,等就等吧,再说,钱也不够了,到西安再说吧,离家就近了。想起自己温暖的家,母亲,女儿,我恨不得即刻就飞回去。
正假寐间,我听见堂嫂的声音传来。他们找过来了,好几个人挨排一个一个看,我紧张的快尿尿了,混在一堆行李当中,我背对着外侧用头巾捂住了脸,估计我当时的形象绝对跟一个流浪汉没啥俩样。所幸,她终久没认出来,他们撤了的时候,我的眼泪没忍住掉了下来。
当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紧张的心才彻底放松下来,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周围的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我,一场南宁之行,我丢了自己的包,辛苦挣得几千元,还有我的手机,茶杯,所幸,人终于逃出来了。
我浑浑噩噩的在座位上睡着了,这样才能抵制饥饿,整整俩天,我水米未进,心里除了心有余悸的恐惧,更多的是被亲人欺骗的寒心。
到达西安站,天又将黑了。用公用电话给闺蜜打个电话让她来接我。她在西安做餐饮多年了,前些天当我告诉她要去南宁做生意时,她笑着告诫我:“我听说那边做传销的特别的,你别被骗了”。我也笑着打趣到,我是谁呀,能骗我的人还没出生呢,再说是亲妯娌,能骗人吗?等我衣锦还乡了,你肯定认不出我来,哈哈。只记得她说:“出门在外,小心哦”。
饥肠辘辘中我等了半小时,朋友还没来,我突然感到深深的失望,这世界,什么亲戚,朋友都是骗人的,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超市的老板娘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算了,电话费不要了,你走吧”。刚走出门,她又叫住我,顺手给了我一个面包和一瓶水,我对她深深鞠个躬。此时,我一句话都不想说。
当朋友疑疑惑惑叫我名字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扑在她怀里大声痛哭起来,这几天来所有的恐惧,委屈一古脑儿释放了出来,等我哭够了,她轻轻拍拍我的肩,“你的衣锦还乡真是别出心裁,其实接到你电话我就打车过来了,在这里走来走去半天,我真的没把你认出来,大着胆子喊你的名字,原来真的是你啊”。
她想幽默一下逗我开心,我却真的笑不出来。这样惊险刺激电视上才有的场景竟然在我身上真实的体验了一把,至此,永远不想想起,但却终身难忘。
俩月后,在南宁警方配合下,那个传销窝点被成功捣毁,而那时,我的堂嫂侄女我们久劝不来,还差点让大伯哥也上去看看,最终受到了法律制裁。
我们已好些年再没见过了,亲戚只成了一个符号,一个符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