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九岁以前,一直住在农村,那时候家里还有一个大院子,院子中间长着一棵香椿树,一棵柿子树,院子后方还有一个大水塘。如今,这一切成为了过去长埋在地下,而发生在这村子里的人和事,不少也成为了回忆。
文/余大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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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读梁鸿的《中国在梁庄》是在两年前,我承认我是被书名给吸引过去的。“中国”和“梁庄”,是不是在梁庄这个村子里可以看到整个中国的镜像呢,我带着这样的疑问和好奇,开始了此次的阅读之旅。
梁庄就是作者梁鸿生活二十多年的故乡,可能每个漂泊在异乡的游子都会对故乡有着特殊的情愫。它是我们生命中最深沉而又最痛苦的情感,使我们每个人不得不无时无刻在牵挂着、注视着。
曾几何时,乡村渐渐成为了民族的累赘,成为了改革、发展与现代化追求的负担;曾几何时,乡村成为了底层、边缘、病症的代名词;曾几何时,一想起那日渐荒凉、寂寞的乡村,一想起那在城市黑暗边缘忙碌、在火车站奋力打拼的农民工,就有怆然欲哭的感觉?作者梁鸿也许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下,开始了自己的回乡之旅,她重新回到梁庄,不仅仅是为了怀旧,更多地是为了在故乡里,调查、分析、审视当代乡村在中国历史变革和文化变革中的位置。
按照梁鸿自己的说法,她在梁庄踏踏实实地住了将近五个月,实地调查、走访了整个村庄。她几乎每天都村庄里的人一起吃饭聊天,对村里的姓氏、宗族关系、家庭成员、房屋状态、个人去向、婚姻生育作类似于社会学和人类学的调查。可以这么说,这本《中国在梁庄》其实也是社会学著作的一种,但是它更加耐读,更加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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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读这本书,我主要是把它当作一本真实故事集来看的,的确,书中记录了村庄里各种人和事。这些故事都来自于现实,却又不乏一丝戏剧性,使人在阅读中,感受到一丝怆然和无奈。第二次读这本书,我真正地开始感受到作者的情怀:时代的变迁下,乡村社会的让人感到的尴尬和无奈。
在梁鸿的笔下,我们能够看到这样的梁庄。世事变迁、日渐成为废墟的旧村庄;现如今梁庄孩子们的生存状况;外出打工青年们的生活爱情;扎根在村庄的一代农民青年;新环境下乡村社会的政治和道德等。
书中的很多章节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王家少年强奸了八十二岁老太”,看似匪夷所思的事情,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本世纪初的梁庄,在这背后还折射出农村留守的少年儿童,无法宣泄和引导的性冲动问题。“明太爷:我这辈子算是被主给坑了”透露出乡村社会中,物质的相对丰富,精神世界却无处收留的尴尬。
梁鸿笔下的梁庄定格在本世纪的前十年,却纵观了改革开放后的三十余年时间。可以这么说,时代的变迁,不光改变了梁庄的面貌,更改变了梁庄里的人和事,每个生活在梁庄里人都或多或少地经历了时代给他们带来的改变。尽管这只是一个不算太小的村庄,但时代却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你一旦身处其中,就永远无法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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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庄的变迁也是近三十年来中国变化的一个缩影,梁庄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中国式乡村的代表。改革开放以来,这里几乎经历了大部分中国农村所能经历的种种问题:留守儿童、外出务工、两地分居、乡村政治、农民信仰等等。这些问题都是这个时代的产物,改革发展,打破了传统的社会发展机制。正所谓:村落结构的变化,背后是中国传统文化结构的变化。农耕文化的结构方式在逐渐消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的状态,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在中国的乡村进行着博弈,它们力量的悬殊是显而易见的。
在梁庄,每一个村民都要寻觅到属于自己的未来,毕竟逝去的时光永远不再归来。面对时代的剧变,他们要么选择逃避,要么选择逆流而上。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还有别的路,历史似乎规定了他们的生存之路,他们以为这就是全部。他们忍受,并努力从中寻找幸福的感觉。
时代的变迁同样会带来文化传统与现在的撕裂,就像过去的土葬和火葬之间的冲突,信仰之间的矛盾。文化世界的变化,带给人们更多地是精神世界的落寞和空虚。每一个梁庄里的村民,或多或少有着属于自己的文化追求和信仰归属,每个人都要寻找自己的归属地。就像在我们的文化里面,除非你在文化系统之内找到价值的对应,才被赋予尊重和肯定。因此,当你自逐于群体,越来越孤绝,你也就被驱除出文化系统之外,成为不值得尊重和不值得帮助的“废弃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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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中国,依然有着数亿人口的农民,城市化进程依旧迅速,却也无法瞬间弥补发展给农村带来的伤口。一些走向城市化的乡村,其实依旧没有真正摆脱曾经的生存状态,无论是村里的经济、政治还是文化。
在我九岁前,一直也是居住在农村。那时候家里还有一个大院子,院子中间长着一棵香椿树,一棵柿子树,院子后方还有一个大水塘。如今,这一切成为了过去长埋在地下,而发生在这村子里的人和事,不少也成为了回忆。
我对那过去的乡村社会依稀有着些许记忆,记得那是一个不大的南方小村子,家家户户都有着不算太少的农田。但自我记事起,村子里就有人不再安心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少人早就蠢蠢欲动,甚至已经付诸实践。有些人开始外出做生意,有些人开始学手艺搞装饰装修,有些人还搞起了运输。总之,在我最初的记忆中,务农已经不是乡村生活的主题,追求财富早已成了人们生活的目标。
后来,随着农转非,耕田的被开发征收,曾经的乡村社会早就成了过去。过去老家院中的香椿树已经成了我的书桌,柿子树早就销声匿迹,院子后方的大水塘已经长埋于地下,但那些对乡村社会的记忆却依然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