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曾有台用了二十年的冰箱
容声牌的 箱门上印着一个大大的「R」
当年它比我岁数还大
据说是88年我父亲送我母亲的结婚彩礼
它的个头儿和成年人一样高
小时候我母亲经常把整盒牛轧糖放在冰箱顶
以致我五岁时就熟练掌握了叠凳子登高的绝活
冰箱冷藏室壁镶着一枚奇丑无比的灯泡
十年如一地照着每天塞进去的剩菜
这总让我想起老家那个逼仄的厢房
和棚顶的那盏昏黄的白炽灯
冰箱制冷的噪音很大
活像个蒙古大叔正躲在厨房某个角落里呼麦
我常想象如果它化身为人
那它应该是个孤独的歌者
小学到大学
我家搬了四次家
它便随着我们辗转了四次
我越长越高
它似乎越来越矮
后来我踮起脚便能轻松看到冰箱顶了
只是上面的牛轧糖已经换成了积着灰尘的杂物
再后来里面那个奇丑无比的灯泡坏掉了
大人们再没给它换过
它像一头风烛残年的骡子
经历了80年代90年代和00年代
见证了我从小到大把汽水逐渐换成啤酒的过程
零八年我上了大学没多久
它便和我家的第一台电脑一起退了休
算起来
它陪伴我的时间
超过了绝大多数那些曾说过肝胆相照的朋友们
——从这个角度来讲
死物着实比生物更值得依靠
至今我偶尔还会见到它
它会出现在我各种光怪陆离的梦中——
在组合了我每个住过地方特征的老房子里
在坐满了我大中小各届同学的诡异教室里
在喧哗嘈杂环顾四周却空无一人的饭馆里
它就安静地杵在角落
我会习以为常地拉开门去拿水喝
完全没有违和感
如果世界是一个恐怖的盒子
那它定是藏在鞋盒里的那个神奇开关
啪 一声
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