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平的堂嫂,一个从外乡嫁过来的初中毕业生,在去年盖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偏房。就在这间房子里,她带着丈夫办起了乡村幼儿园,领着一群小孩子除了学习简单语数,还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小孩子们上完幼儿园回到家,全都变得有礼貌,会使用各种文明用语,又会背成串的儿歌,一个个比从前可爱了千百倍。一时间这个小幼儿园名声大噪,其它队的一些家长们不惜路途遥远也把孩子送到二队来上幼儿园。这个小媳妇很有头脑,管理有方,见生意如此红火,径自订出规矩,每周休息一天,寒暑假各休一个月,利用这休息时间自己享享清福,也学着城里人打扮得时尚靓丽,走在街上,那腰板挺得比谁都直。
立夏从孙志平那里得到这样的信息,便花了一百块钱租这间偏房一个月。堂嫂一方面觉得应该给丈夫的亲戚面子,一百块钱也不算少,另一方面也想利用这机会,跟在省城念书的大学生接触接触,学点时尚,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虽然桌椅都偏小,但总是能用的,又有现成的黑板,这间教室可谓五脏俱全。有了邵刚的指示,各队队长都在广播喇叭里为她做了广告,搞了宣传,因而全村便有近三十个孩子报名参加了辅导班,立秋和立冬也来凑热闹,加入了这个队伍。孩子们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个个如含苞待放的花蕾,又水灵又活泼,还兼有农村孩子的淳朴,立夏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每日里兢兢业业,恨不能把胸中的知识全部掏出来给他们。
孙志平因为秋后成婚,一直没有出去干活,到了伏天挂锄之时,开始里外忙活有关结婚的事宜了。如今跟立夏攀上了亲戚,也不再避嫌,没事儿的时候就过来帮她维持秩序,打扫卫生。当他站在窗前,看着亭亭玉立的立夏站在黑板前讲课,听着她用清脆悦耳的声音和娴熟的技巧教导那些孩子们的时候,他的心里泛起的不再是涌动的波澜,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的温暖。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伴随了他整个年少时光,给过他无数欢乐。现在他们都长大了,已经完全属于不同的世界,他将拥有温柔贤慧的亚丽为妻,而她,将会翱翔于更高更远的天空。他只能送给她真挚的祝福,而留在他心底的永远是温暖的回忆。
周山真正地以自己的女儿们为傲了。首先,立春在卫生所乃至整个桂家村所树立的威信和形象,尤其是她婚后所表现出来的坚强和勇敢,让他这个当爹的真正折服了。她的眼光确实不错,杨亚飞这孩子,是把好手,在立春的影响下,再加上开着车出外见了世面,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再不是当初之时的谨小慎微,说个话脸都直红,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样子了。他变得活泼开朗了,说话也有分寸有内容了,再加上俊朗的外表,时不时地穿件好衣服倒饬倒饬,那在桂家村可真是无人能比了,这小两口并肩出现在哪里,都可称是人之龙凤啊。
再看立夏,暑假回来,这孩子明显变了个样子,她变得那么高挑漂亮,不是立春那种淳朴的俊美,而是落落大方,文静娴雅。她也再不和他顶嘴了,说话间处处都懂得为父母着想了。早就知道她在学校利用业余时间出去教学生,没少赚钱,如今回来,竟在村里办了辅导班,可真是出尽了风头。他也曾故意往幼儿园那边溜达,听听女儿讲课的声音,看看她讲课的样子。你瞧她站在讲台前那英姿飒爽的样子哟,比电视上的人儿又差多少呢!再看立秋和立冬小姐俩,学得那是一个认真。两个孩子的学习成绩,眼见着要在立夏之上,将来必定有大出息的。在街道上碰上的乡亲,无一不用羡慕的眼神瞧着他,用嫉妒的口气夸着他的孩子们。都为父母,谁不希望拥有几个这样的孩子呢!
周山真的心满意足了,有这样的四个孩子,是他老周家祖上有德啊,他对得起老祖宗了。回到家里,告诉老伴李玉花,好好做饭伺候二闺女,顿顿都要有肉。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饭的时候,他要求李玉花也陪他喝一盅,“老李啊,辛苦一辈子了,也喝点儿,享点儿福吧。”李玉花也不推辞,就陪他喝一盅。在这个女人心中,只要孩子们都好,老头儿高兴,她就没说的,让她去死也心甘情愿。
立春也抱了孩子回娘家住了几天,全家团聚在一起,全围着小杨威转,都喜欢得不行。周山更是放言,等亚丽结了婚,孩子奶奶哄不动的时候,就把孩子放他家,由他来照顾。做不到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说,说了就是可以做到。这可把立春乐坏了,她真是解除了后顾之忧啊。不然到了冬天,她还真不知道得咋办呢。让她主动开口求爸,又怎么张得开口呢!
生活如此美好!美好得过了头,就一定会出现点什么,这仿佛是自然界的一种定律。在立夏的辅导班进行到大半的时候,一桩噩耗传来,干大姨赵秀芳在去邻乡表妹子家串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躺在医院昏迷不醒,正在抢救,而肇事者却逃之夭夭了。
赵秀芳一向对周家不薄,虽然没有亲缘关系,但一家人早把她当成亲人来看。尤其是立春,从小到大,受过大姨的多少恩惠啊!她在卫校上学的时候,大姨总是去接她,到家里住,给她做好吃的改善伙食。在婚事上也没少帮她的忙。婚后的生活中,更是给她提供了许多赚钱的机会。如今她竟然遭到了如此不幸,她怎能坐视不理呢?
第二天,让婆婆和亚丽好生照看杨威,她便和周山两口子坐上亚飞的汽车来到了县医院。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他们找到了赵秀芳的女儿小娇。小娇形容憔悴,见了这一家人,便又开始哭开了。赵秀芳头部受到重创,造成颅内出血,医生说,就算保住性命,恐怕也不会比植物人强多少。赵秀芳就小娇这一个女儿,平时一家小三口和他们老两口一起住,她帮闺女带孩子。如今她出了事,家里几乎就倒了半边天。
百般恳求之后,医生才允许他们进去看了一眼赵秀芳,只见她头上身上缠满了纱布,露出的部分也都是大面积的擦伤,血迹斑斑,紧闭双眼,喉咙里发出一种病态的鼾声。一家人都哭了,但医生很冷酷地把他们全都赶了出来。是的,赵秀芳现在昏迷不醒,他们站在跟前又有什么用呢!
“春姐,我妈现在这情况,不知道要在医院躺多久呢,也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呀。我对象和我爸也不能不工作呀,家里老的小的,都得靠他们维持生活呢。我现在就是想,那个撞了我妈的人,咋那么缺德呢?他怎么能跑掉呢?现在我就想把他找到,不为别的,如果能把他找到,至少可以解决钱的问题呀。”小娇哭道。
“出了事以后,肯定报案了吧?”周山问道,“公安局那边怎么说?”
“说是立案了,可是,咱们也没有人,谁愿意给下大力气啊?就说找不到,咱有啥办法?”
立春一家人自然知道小娇说的是事实。现实生活可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公安人员个个都跟神探似的啊。如果有力度,或许还能有成效,如果根本没人在意的案子,有多少最终不都是不甚了了吗?
立春忽地想起吴名,回头看了看杨亚飞。亚飞也同时想到了赵月梅,心领神会地向她点了点头。立春这才说道,“小娇,我倒是有个认识人在公安局,但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说上话,帮上忙。今晚我就跟他联系,我一定尽最大努力。”
小娇听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动地喊道,“春姐,那我替我妈先谢谢你了,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啊,不找到那个开车的人,我妈死都不能瞑目啊!”
立春连忙扶住她,嗔怪地说,“别提死字,我大姨不会死的。她一定会好过来的。我大姨对我那么好,我肯定要帮她的。你就放心吧,好好在这里照顾她,慢慢等我的消息。”
周山和立春给小娇留下点儿钱,一家人闷闷地出了医院。立春向亚飞说道,“我和爸妈一会儿坐汽车回去,你接着去干活吧,咱家也一样,不能耽误赚钱呀。大姨的事儿我来办。月梅现在就在娘家呆着呢,我回去以后先找她商量,明天再过来。”
亚飞点头同意,开车走了。回来的路上,周山叹了口气,“不知道那个吴名能不能帮你啊?”
立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吴名了,她的心里也在打鼓,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就算有月梅帮忙说话,他会帮自己吗?
“我一定要帮大姨。”立春严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