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这么痴狂地读完一本大部头小说了,和读前做功课时所获得的期望值不同,《荆棘鸟》很难被与《飘》作为相同类型的小说进行评价,它的历史背景更加黯淡而模糊不清,自始至终强烈吸引人们视线的,却是菲和梅吉两代女人的爱情。
相比于一生都在追逐的梅吉,菲的一生都像戴着黑纱,丧偶的寡妇一般,没有热情,没有生机,犹如冬季落尽叶片的秃枝桠,让人望之而寒意生。然而,世界上有多少人,就像菲一样,在缅怀,悔恨和怨气中就这么度过了一生。
年轻时的菲曾经不顾一切地爱过一个人,不顾一切,哪怕他不要她,哪怕要因此而被逐出家门,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她也要怀上他的骨血,生下他的儿子——弗兰克。
那样的爱情,就像是一场沉重的债务一般,爱上他,就欠了全世界的债。她开始用之后的岁月低头慢慢地还债。家族抛弃她,她以顺从地委身于一个粗汉为抵押,偿还了她给家族带来的羞辱。丈夫那样深爱着她,她却只顾埋头为丈夫生孩子,做家务,以一味地顺从,来偿还丈夫在她最艰难的时刻,收留了她,给了她一个家的债务。在这沉重的还债气氛里,她的眼里只有她与所爱的那个人的骨血——弗兰克,只有弗兰克,是她活着的全部意义,是她生命的所有寄托,是她对她那刹那芳华的青春与爱情的缅怀。噢,菲奥娜,对那深爱你的丈夫帕迪近乎残忍的菲奥娜。
菲默默地凝视着她青春的纪念碑,漠视这自己的青春与美丽,漠视着自己那依然浓烈丰沛的生命,漠视着帕迪对自己深入骨髓的爱意。直到那一天,黑发的弗兰克与红发的继父帕迪之间,注定要有的那场战争爆发。被母亲倾注了无尽爱意的弗兰克,对其貌不扬却占有了美若天仙的母亲的继父充满了越界的仇恨以及扭曲的猜疑——我不是你亲生的,你强占着我的母亲,并且憎恨着我这个儿子。
殊不知,帕迪不愿让弗兰克离家,只是因为他深深了解,弗兰克,而非自己,或者自己与她的儿女,才是菲奥娜的灵魂之火,是菲奥娜的精神寄托,如果他离开了家,菲奥娜将只剩一副躯壳。只是因为他深深了解,自己的爱,历载以来从未能敲响过菲紧闭的铁石心门。即使如此,他仍然无怨无悔地去守护这段毫无希望的爱情。
忠厚善良的庄稼汉帕迪,用尽一切努力,也无法让菲把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如他所说,能娶到菲,是他一生的幸运,却又何尝不是他一世的悲哀。如果你无法使自己爱的人爱自己,又无法使自己爱的人幸福,你的爱,该是有多么地不幸。
菲奥娜,残忍的菲奥娜,冷血的菲奥娜。她一生的悲剧,在帕迪死于森林火灾的那一刻起,终于被更进一步地推上了高潮。菲望着帕迪的尸体失声痛哭,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早已不再是帕吉汉,而是默默地,竭尽所能想让她幸福的帕迪。她自我剖白道:“他是好人,是世界上唯一爱护我保护我给我温暖的人!可我从来没有爱过他;他是最亲切最温柔最值得爱的人,可是直到失去他时我才明白这一步;我爱他,可是我却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说了!我太不幸了……”哭吧,菲,像要把你所有的眼泪流尽一般地去哭。这是你的罪孽。是你的债,是你欠了帕迪一辈子的泪水,是你应该给他却没有给他的幸福。只是,亲爱的菲奥娜,你终究还是没能明白一件事,活着,哪怕只是再活一天,也不是为了缅怀、不是为了悔恨、不是为了愁怨而活的。你并不明白,如果不能让爱你的人幸福,那么至少,要让你自己幸福。你用缅怀,在帕迪的生前无声地侮辱他;又用悔恨,在帕迪死后继续辜负他。他活着是你的枷锁,死去是你的罪衍。世界上最深沉的爱,却被世界上最苍白的愚蠢嘲笑着。
直到你油尽灯枯的那一天,请你回首岁月——亲爱的菲奥娜,被你挥霍殆尽的这一生,是何等的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