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昊六岁，他爸把小昊和他妈一块儿抛弃了。
爸去追随了一位官员的女儿，自己也成了官员。小昊二十三岁时，看见一个拾废品的老头在他老宅的门口坐着抽烟。赵小昊善良，属于凡事儿总为别人考虑，不能做到心狠手辣，是新价值观鄙视的人。
赵小昊没赶老头。若是老头要吃的和水，小昊会给他。这人跟小昊前后脚进去了，老头正是抛弃小昊母子的赵弘显，是小昊亲爹。赵弘显被约谈前跑了，赵小昊知道这事儿，他听说了。赵弘显说他来这儿躲躲。
小院子，一半四合院，很早之前这房子是赵小昊姥爷的。妈妈再婚后，赵小昊一个人住这儿。十多年没见父亲了，赵小昊不陌生，老赵过去常在电视和报纸上露脸。为了逃亡，赵弘显化装成这样了。老赵没当领导前是宣传队的骨干，唱歌、跳舞都行。赵小昊妈和老赵是跳《白毛女》时好上的，一个演喜儿，一个演大春。这个芭蕾叫很多人好上了。
赵弘显住里头的平房。对老赵，赵小昊即不爱，也不恨，就那么回事儿。小昊上大学那年，赵弘显叫秘书给赵小昊妈送过钱，小昊妈拒绝了。
赵小昊做了面条，炒了白菜和蒜薹。赵弘显想喝一口，赵小昊没有酒。赵弘显拿出一叠钱，叫小昊给买茅台，再买条细支的大中华。
赵小昊不想去买，还是去了。赵小昊自己吃了面条，吃完学习去了。赵小昊高中跳了一级，这样他今年大学就毕业了。饭饱酒足，赵弘显过来说话。大领导派头又出来了。
网上有张关于赵弘显的照片，一张是他当小官时坐在沙发边缘上的照片，一张是成为大官后，四仰八叉地倚靠在沙发上的样子。看到这两幅照片时，赵小昊脸都红了。知道赵小昊是大官儿子的几乎没有。赵弘显说：“干了一辈子，到头来成了这样，也是想不到啊。”
这不是赵小昊的生活，他没话说。
问了赵小昊的学业，赵弘显叫小昊去国外留学，美国、欧洲各国，都不是问题。赵小昊说：“我还没毕业呢。
”周一赵小昊去学校前和赵弘显说：“平时我妈偶尔会来，一般是周五下午，给我送些吃的。…”
赵小昊的意思要是他妈看见赵弘显了，他最好马上离开。后来赵弘显才明白赵小昊的意思，他妈也许会举报他的。
当了大官后赵弘显又结了两次婚，他六十，现在的老婆三十五。和平时期都好说，到了这种时候小老婆靠不住。
周五赵小昊妈来的时候，赵弘显藏到杂货屋去了。小昊妈老了不少，应该是戏子人吧，气质还好。一个小时后小昊妈走了。桌子上多了几个饭盒，是做的菜。赵弘显不好偷吃儿子的饭，他有点儿饿了，还想喝一口，就稍微吃了点儿。小昊妈做饭好吃。
赵弘显官太大，像手机点外卖这些都不会干，秘书小丫头都给干了。
小昊回来时说：“你妈来时我藏起来了。我吃了点儿菜。…”赵小昊坐下吃饭，赵弘显倒了杯酒，跟着一起吃点儿。过去山珍海味整天吃，赵弘显没觉得什么，现在小酌一口到有种特别舒服的感觉。
赵小昊后来说了句话，把老赵吓一跳，他叫老赵把钱退给国家，自首。老赵很不喜欢这话，一想到儿子要他去做牢，赵弘显不吱声了。其实他很愤怒，老子无论做了什么，也都是为了小子，这么想叫老赵悲伤。老赵的计划里绝不包括自首，退赔了他也得做十年牢的话，他这把年纪不会这么选择了。赵弘显想过自杀，老同志走到这一步都这么想过，研究了十种自杀方法，没有一种真好受的，老赵就当备选。赵弘显叫赵小昊不用管这些。抓他的人上不会找到这儿来。
他和赵小昊妈离婚太久，素不来往，不过，要以防万一，还是不久住的好。赵弘显给了小昊一个别人的身份证，叫小昊用这个身份证给他租三处房子，不通过中介，找直接房主。还有一张银行卡，租房子不用考虑钱，靠近车站、码头就好。
租好房后，赵弘显搬走了。赵小昊上学去了，不知道爸走了。
周末回来，家里桌上有个纸盒装了十万块钱，一张银行卡。这还不算，小昊妈来，都发现了。妈在屋里坐着。赵小昊把事儿说了，对这些钱，赵小昊说：“我不要。”
小昊妈担心的是别的，叫人知道了，小昊是窝藏罪，找工作会受影响，这个叫她惴惴不安。
妈要赵小昊主动找政府坦白。赵小昊不肯，他有自己的想法，说：“咱们不能这么做。妈，要是别人认为我是出卖我爸的人，我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小昊妈不奇怪儿子这么想，小孩幼稚，就说小昊这么做是代表正义的。
当年很多出卖自己父母的人，都是英雄。妈说：“这叫大义灭亲。”
小昊说：“我不。”
小昊妈亮出了底线，不能再和赵弘显有联系。妈把钱和银行卡拿走了。晚上赵弘显来了，小昊把妈的事儿说了。赵弘显说：“这样啊，那我不待了。你保重。租赁房子的事儿她知道不？”赵小昊摇了头。生父走了，赵小昊的继父来了。赵小昊妈要报告政府赵弘显的事儿，继父拦不住，叫小昊回去劝劝他妈。
赵小昊给继父倒了茶，说：“爸，我妈拦不住，她是怕这事儿会影响我将来工作。随她吧。”
继父想什么赵小昊不知道，继父的表情叫小昊想到了些事儿。这些是敏感的小孩才会想到的。会不会是继父想小昊对亲生父亲都这样，对继父又会怎么样？赵小昊解释说：“爸，我不赞同我妈这么做，可我妈很难说服。”
赵小昊还是和继父去了爸妈家。晚了一步，赵小昊妈已经举报了。两个干部和片警来了，说：“那赵弘显去什么地方了，你知道吗？”
赵小昊：“没有，只有他留的钱，别的没了。”
晚上睡觉，赵小昊担心赵弘显藏不了多久了，要是这样还是自首好。赵小昊人怕警察跟踪他，先到学校正常上课，体育课时赵小昊从后门出去找赵弘显，说了昨晚的事儿。赵弘显很自信，他手里有别人违法的“王牌”，现在要利用这个，把他的事儿压下来，他退些钱，一切都会过去。赵弘显给了赵小昊汇丰银行保险箱的钥匙和秘密，叫他保存好，谁也不要给，说：“能答应我吗？”
赵小昊不想管，赵弘显眼光很期待，小昊不得已答应了。两周后的一天周六，赵小昊在小院里逗只猫，电话响了，是妈打给他的。出乎预料的消息，赵弘显死了，警察叫亲属周一上午去法医监测中心见尸体。小昊大脑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说：“妈，他怎么死的？”小昊妈说不准，好像是心肌梗死。
周一赵小昊看见了很多不曾谋过面的人：赵弘显的两个老婆，她们的三个小孩。小昊妈没去，他们争着要领取尸体。纪委的人也来了。赵弘显死了，对他的调查就终止了，剩下的事儿由家属处理。赵小昊仔细看了老赵的尸体，问法医说：“我爸好像没有心脏病呵。”法医说初步判断是心肌梗死，家属要有疑问可提出申请尸检。没人提，赵小昊也没提，提了人也活不了啦。火化后，赵弘显的两个老婆打听赵弘显有没有遗嘱。赵小昊回家了。小昊妈说：“都结束了？”小昊点了头。
周末那天组织上的人找赵小昊，问赵弘显有没有把一份材料的副本给他，赵小昊说：“没，什么也没有。”他们说：“要是有，或者哪天你发现了什么，要交给我们。”小昊妈问了遗产的事儿，传说赵弘显财富巨大。赵小昊不知道，小昊妈没多说什么。小昊继父说：“咱们过咱们的日子，就挺好。”小昊赞同。他断定赵弘显准是威胁了什么人，自己反到死了。
九月后赵小昊毕业了，一时不知道干什么，就去省城汇丰银行看了保险箱，里头有些现钱，五本美国、瑞士、巴哈马群岛、英国和新加坡银行的存折，每个存折上都有近十亿。有份材料，小昊大致看了两眼，拿了几叠现金回家去了。这些钱给谁赵小昊拿不准，这是行贿人的，赵小昊不知道谁是谁的。动车上有卖书和杂志的。赵小昊卖了本《世界寓言竞选》。其中有篇寓言说：狼狗给老虎做卫队长，威风凛凛。有一天狼狗老了，要回家了。那些早先怕他的老虎都不怕他了，狼狗刚出城，就叫一群躲藏的老虎吃掉了。
赵小昊睡着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