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锁柱经常会想起举行宗祠奠基仪式的那个上午,太阳猛烈地烘烤着护石镇的每寸土地,暴躁压抑的气氛充斥在空中的每个角落。建宗祠就像在召唤那已经逝去的时代,把它从遗忘的深渊拽到世人眼前。
此刻,宋镇长正焦急地站在讲台上,被汗水浸透的衬衫紧紧地裹着微胖的身体。他拿着电喇叭大声嚷道,“散会!散会!”
如果再给宋镇长配一辆脚蹬三轮车,这情形与转半天却毫无所获的破烂王十分相像。
护石镇宗祠奠基仪式草草收场,学生并未暴乱。不是他们不想,而是已被晒成了蔫茄子。又累又饿,完全提不起闹事的兴趣。要是中午管饭,那吃饱喝足后就另当别论了。
宗祠建在早已被拆的土地庙——也就是现在的公共厕所——的位置上。谁想,动工没几天就遇到了阻碍。白天平整夯实的地基,在夜晚总是被弄得坑坑洼洼,像是在寻找东西。可值夜班的人说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宋镇长安排人蹲守,却总抓不住捣乱之人。为了不拖慢进度,包工头就安排晚上同时施工。一段时间内,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护石镇上都响着嘈杂的噪音。
按说建祠堂也弄不出这么大阵势,不能这么扰民。只因承包活儿的是李洋的父亲李原义。本来他是做红白喜事的,几个月前护石镇上老人死的差不多了,生意慢慢淡了下来。
李原义听说镇长想建祠堂,就找人搭话当上了包工头。他叫上了一些跟着自己吹拉弹唱、外带报喜哭丧的老弟兄,又在村里找了些泥瓦匠,大工小工张罗到位就开工了。
一是为了逗乐,二是晚上壮胆。一群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在工地上嘴里吆喝唱着,手下叮当敲打着,热闹非凡。如果再加上锣鼓唢呐,活脱一个戏班子。只是害苦了附近的居民。
这天晚上,李洋见老爹日夜连轴转,就借着周末放假的名义,要替他监工。李原义本不同意,可耐不住这个儿子也是犟脾气,只好随他。
李洋在工地上待了两个小时,就听到脚手架上有人大声吆喝着。他刚走过去,就看见脚手架被撞倒,十几个村民的纷纷喊着“小心!”四散开来。
一个黑色影子从角落慢慢地爬了出来。刚看一眼,李洋就知道这是在学校屋内碰到的那人,想不到对方又跑到镇上来了。
那人贴着地面缓慢地爬着,偶尔扭头看向试图围上来的村民。在昏暗的灯影下,就像一只没有尾巴的大壁虎。几个胆大之人,手里垫着铁锹从四周抄过去。距对方还有两米的时候,那人嘴里发出“嗤嗤”声,蓦地刮过一阵阴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恶臭味。
闻到之人莫不作呕,难以再近半步。那人走到地基的一处,就开始快速刨坑。已被夯实的地基,于对方来讲像是松散的沙土一般。不一会功夫,他整个身子就没入了坑中。
有人悄悄跑到李洋身边问,“小哥儿,咱们怎么办?要不趁现在给他埋了?”
看说话之人恭敬的态度,俨然忘了李洋只是一个才上初三的学生。也怪不得对方,任凭谁看到李洋那健壮的身体和脸上刚毅的表情,都会下意识地忽略他的学生身份。
跟着李原义的人都知道这小家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心狠手辣,是个十足的混蛋。长大后肯定是比他老爹更厉害的角儿。其实,这可错怪看李洋,他还是有怕的人,而且李洋的学习也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当然,刘锋功不可没。
“不埋,埋也没有,省的激怒对方。”李洋说,“把人都叫到这边,咱们离远点。”
十几个人聚到一块后,底气足了一些。有人嚷着要去派出所拿枪,被李洋拦下了。不要看那人爬着是慢悠悠的,可李洋是见过对方速度的。而且现在还是晚上,拿枪也不好使。
“想必他找到想要的东西后,就走了。”李洋对众人说。工地上一片安静,连往日叫得甚唤的蟋蟀也没了声响。一朵乌云飘过,把月亮也挡在了身后。
过了十几分钟,那人在地下终于停止了折腾,片刻后慢悠悠地从坑中爬了出来。其他村民看去,对方与刚进去时别无二致,如同幽魂鬼魅一般。
可李洋看去,那人与进洞前简直是天壤之别。对方身上竟然有层微弱的绿色光芒。如果说之前那人想杀自己,李洋还能挣扎一番。而此时对方要杀自己,易如反掌。唯一没变的是对方仍然在地上爬行,像是习惯了一般。
那人猛然窜出十米远,宛若恶狼一般把李洋扑在身下。此时,李洋终于看清那隐藏在粘稠毛发后的面容,不由大吃一惊。
一道如蜈蚣般丑陋的疤痕趴在此人右脸上,整个脸孔上泛着一层绿光。要是把这个疤痕去掉,正是那被李洋三人暗算且消失已久的王正康。
那人把脑袋靠近李洋,皱着鼻子闻了两下,仿佛在考虑要不要吃食物一般。他口中散发的恶臭,差点把李洋熏晕。
旁边的村民看到李洋被对方扑在身下,纷纷抄起手中的家伙砸了下去。心中恐惧到极点,也就忘记了害怕。但铁锹、棍棒砸到对方瘦弱的身上,如同瘙痒,却造不成任何伤害。
对方像是有所顾虑,未要李洋的性命。只听他口中生硬地说道,“…康…康…”然后跳出众人的包围,消失在被夜色笼罩的护石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