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6:15,闹钟响得比儿子书包里的哨子还准时。我蜷在被窝里听隔壁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那是孩子上学的节奏,像一支短促的晨曲,把我这个“临时学生”也卷了进去。洗漱、煎蛋、灌咖啡,7:08分,我们前后脚出门:他向左奔学校,我向右上高速,车窗外的朝霞像刚开封的颜料,一路淌到天边。
8:07,培训点。大堂里还漂着夜班的倦味,我成了第一台启动的“扫描仪”:421 房烟味重,换;518 房马桶圈有裂纹,换;把抽烟的同学尽量集中到 6 楼——那层阳台宽敞,方便他们“望海解瘾”。手机备忘录里,红色待办像礁石一样冒出水面:接站、分房、提醒禁烟、打印座签……一条未划,一条又生。
10:30,大巴喘着粗气进站。我举着“欢迎回家”的牌子站在最显眼处,像一块人形路标。五十升五十降的行李箱滚轮声里,有人喊我“学长”,有人叫我“老师”,还有人直接递来家乡的小米糕——那一刻,我突然懂了“班主任”三个字的重量:你不仅是流程的枢纽,还是情绪的缓冲区。
12:30,最后一份午餐盒发完,我蹲在走廊尽头啃冷掉的包子。玻璃幕墙外,秋浪一层层推着阳光,像给大海贴了一层会呼吸的鳞片。我想,如果儿子此刻在窗边,肯定会数浪花:一朵、两朵、三朵……而我数的是人头:应到 59,实到 59,OK。
14:00,教室。投影亮起,老师把 PPT 封面刷成跳动的橘红,“燃烧吧,大脑!”他喊。我躲在最后一排,悄悄给手机插充电宝——结果还是被点名做“开班记录员”。快门声里,48 张脸被定格:有人握拳、有人比耶、有人头发翘成问号。摄影师跪着挪步,像耕地的老农,把每一排麦穗都捋得笔直。
19:20,晚饭后的海风带着啤酒花的苦甜味。我们五个人把皮鞋拎在手里,光脚在沙滩上排成一排,留下五串 43 码到 37 码不等的脚印。茶店老板娘把陈年普洱倒进拳头大的杯子,茶汤像夜色一样浓。老周说:“培训就是成年人合法的夏令营。”我们哄笑,笑声被浪劈头盖脸地浇湿,又迅速被风收走。
22:30,旧同事宿舍。他递给我一瓶冰阔落,气泡在瓶壁炸成微型烟花。我们聊十年前一起熬夜做标书的夜晚——那时头发茂密、咖啡速溶、梦想滚烫。如今他发际线后退,我腰围前突,但一开口,时间像被按了折叠键,瞬间重合。
23:58,宿舍。视频那头,老婆把镜头对准熟睡的娃,小朋友怀里还搂着我今早偷偷塞进去的恐龙玩偶。屏幕左上角的小窗里,我的黑眼圈像两片淤青的月牙。她轻声说:“明天降温,跑不了就歇一天。”我点头,却在备忘录写下:6:00,晨跑,3km,加油。
关灯前,我瞥见窗台上落着一粒沙——可能是傍晚海风寄来的明信片。把它夹进笔记本那刻,我忽然明白:所谓培训,不过是把日常的节奏彻底打乱,再让你亲手拼成新的形状。而第一天的碎片,已足够拼出一幅小画:晨光里的奔赴、教室里的燃烧、海浪边的醉笑、旧友前的重逢,以及深夜里那一声轻轻的“晚安”。
明天能不能起得来?
把闹钟往前拨十分钟,再把沙粒倒进口袋——
让大海先替我跑,我在后面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