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巍巍山河,条条绿洲。 朝云叆叇,雁过悲鸣。
目光拉回至这座伫立于青峰之上的云盘国度。紧紧追随雁尾划过的云迹,九重天下,只见一派安居乐业的兴荣景象。
这是和平的国度。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圣地,琉璃之巅。
然而雁却始终盘旋于云层之上,嘶叫而下,又扶摇而上——一种近乎癫狂的恐惧与兴奋的交织——异常的征兆,在未知的暗处,隐隐颤动着欲罢不能的祟。
当然来自九重天的不怎么友善的预兆似乎未被人间国度知晓。况且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观火盛宴,首都中心的集市上人山人海,叫卖的,打唱的,杂技的,攒动的人头黑压压一片。一年仅有的几次盛大场面。弥漫着汗与气与喧闹。但这不详的祟,就连暗暗攒动的水晶球的主人祭司也没在意这微小的变化,一切似乎有序地推演着和平进程。
大概只有王的小女儿颜如玉注意到了这份和谐中的极其细微的不和谐。颜如玉水灵的大眼睛不住地凝视着祭司的水晶球,指着不是一般的肉眼能观察到的模糊的黑色瑕疵,歪着脑袋问:“这是什么?”
祭司没有在意小女孩的无知发问,也不想插手这位号称问题框的小宫主的麻烦事。
“脏东西罢了。”
“可是……”颜如玉的话还没有说完,祭司就不耐烦地把水晶球收了回去,“停手吧,小宫主。”颜如玉识趣地走开了。一个人默默地生暗气。
而脖子后的红点不自觉的刺激颜如玉的神经,是不祥吗?大概多久之前,也被这等红点骚扰过呢?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说久长,也不过两三年。
颜如玉那时仅两岁。她是王的最小的女儿,也是最不受待见的女儿。她降生那日王很兴奋地守在身边,王期待着能是男孩,但降生的却是女孩,一个安详无声的女孩。
又是女孩。
王唉声叹气地离开了。不受宠爱的小女儿,从那时起就被种下了诅咒吧。不过消在无人注意她的脖子上若隐若现的红点。
颜如玉觉得实在没劲。祭司的苦瓜脸她可不想再观摩一次,而姐姐们——姐姐们从来就不喜欢这位不被父王待见的小女儿,于是也从来不同她一起玩耍。母后呢?母后大概是颜如玉唯一的寄托了。可不巧,难得的观火盛宴,母后已被姐姐们独占,颜如玉才不想和她们挤一块儿。
“小宫主?”银铃般的嗓音在颜如玉耳边唤起,总算把她从遥远的沉思乡给拉了回来。刚回到宫房里的颜如玉转头一看,是她的书童,羯衣。“小宫主又在想什么呢?”羯衣扎着书童丸子头,一身朴素无彩的蓝童衣,脸上始终洋溢着人畜无害的笑脸,像是能除去人们心底的冰霜。她是颜如玉在这世上除母后外唯一亲近的人了。
“小宫主?”
“嗯……?我在……想事情呢!重要的事哦!”颜如玉只是用她的大眼盯着出神。
“难得的观火盛宴,小宫主不出去吗?”羯衣还是笑眯眯的。
“不了,又会有闲话的,况且没人带我去。”颜如玉知道,从这高高的墙门出去不是件容易的事,保不准又要惹麻烦,被父王关禁闭——啊,可怕的禁闭!
“真的不想去吗?”羯衣又问了一次,还是温柔的笑着。
“嗯,不去了。”颜如玉耷拉着头,从院子里滚进房门,一把扑倒在床边,将羯衣甩在了后面。
“可是,小宫主脸上满是悲伤啊。”羯衣轻轻地说,收起了笑。
谁知道颜如玉多想去观火盛宴啊,长那么大她只听那些仆人们私下里谈讨过,说什么人多啊多,车都塞满了。还有耍龙头,跳花舞的,杂技高手的杂耍,甜饼老人的糖果……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刻!但是她一次都没去见识过。母后每次都答应她,”下次我们一起去”,但颜如玉心里明白,没有所谓的下次,下次太遥远了,颜如玉觉得她等不起。
“唉……”颜如玉用床布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哀叹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那些无聊的岁月,颜如玉就用睡觉打发。
就这样,颜如玉睡了很久,很久。梦里,她和母后和羯衣三人快活地走在观火首都的街道上,她们睁大了眼睛看着这热闹的人群,还有人们可爱的笑脸。她们把每一个游戏都玩了个遍,她们买了很多很多小玩意儿。颜如玉向甜饼老人要了一颗糖果,甜饼老人用慈祥的手抚摸颜如玉的头,颜如玉捧着手中的砂糖果,笑得比蜜还甜……
……
“着火了!着火了!”
颜如玉被一阵慌乱声惊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颜如玉只知道周围的人一片杂乱,他们急忙忙地倒水。颜如玉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大火雄起,一时间亮煞了半片天。漆黑的宫殿建筑似霓裳般发红。
那么大的火少有。
火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盘踞在琉璃之巅,睥睨着这群愚蠢透顶的人类。管他几百年的紫檀木还是香木,管他多少鼎铛玉石,金块珠砾,都葬在这火海中。空气里只是弥漫着焦味儿,黑烟儿,还有一股瘆人的恐怖。
而宫里的人的神态颜如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希望交织着绝望,瞪大的眼只怕不能再大。在大火的面前,那群飞扬跋扈的人们不过是蝼蚁,拼命求生求活的渣滓罢了。颜如玉颤颤巍巍地走下台阶,眼前的人早已注意不到这位失了神的小宫主。
一个急匆匆跑过的男仆不小心碰倒了她,她不留神跪倒在地。男仆连头都没转,继续往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