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校长与属下众人赶忙用门板绑扎了一个简易的担架，铺上几层厚厚的毡垫儿与被褥，七手八脚把秦满金抬了放稳妥，抹黑儿匆匆抬往龙泉公社卫生院去了。秦小新也跟了去，没伸上手，一路上磕磕绊绊，只是哭哭啼啼，哀伤其爹爹的不幸，怎么也不敢相信父亲真遇到了这么糟心的事，象做着一场难言的恶梦，又似奋不顾身在闯鬼门关，在森严可怖的阎罗殿上穿行…仿佛稍慢一点儿，父亲的魂魄就会消散，刹那儿爹爹就会没命一样…命运不好把握，未来真是不堪设想…。
卫生院接到重症患者，赶紧调集精明强干的医疗能手组成特效抢救队，有院长亲自担任抢救组组长，指挥若定，忙而不乱，给躺在急救监护室的秦老师又是输液又是喂药，连中医古老的传统推拿按摩术也一并用上了…直勾勾忙活了近两个小时，躺在病床上的秦老师的手脚还是软绵绵的少力无气，一点儿都不听使唤，让医疗组成员个个累得满头大汗，也没整出个啥妖娥子，仿佛连一丝一毫的好转也没有出现。
那白大褂的院长喘着粗气，走出病房时，两眼圆睁，炯炯有神，直视着韩校长，问:"韩校长，咱都一个镇上住着，也相识多年了…妳给我说实话，这位老师患上偏瘫…到底是啥时候的事儿？"
韩校长搓着手，又拍拍自己的额头，皱皱眉，苦笑一下，低声回道:"吴院长…我…我不懂医学，也没顾上往严重处想…以我所知，最早我亲眼目睹是前天晚上秦老师就一头裁在地上的…头都插到了床底下，是我和他的小儿子合手把他架上床的…。"
那吴院长顿足道:"晚了…晚了！错过了最佳治疗黄金期…懂么？你们是咋鸡巴弄的？…咋不当时或昨天…哪怕是今天早晨抬来也好呀？…这弄得可好！…这弄得是啥雕毛事儿哩？正月十五贴门神…白白地迟晏了半月儿。我们就是再三天三夜不歇脚地忙着，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既便扁鹊华佗两同志再世…也无力回天呀！…这终身瘫痪是定了型啦！看坏事不坏事？…我们也尽其所能…该想的办法也都用过了…"吴院长摇摇头，摊摊手，又卟咂卟咂嘴儿。
秦小新在一旁听见了，就唧天呱地的嚎啕大哭:"爹呀!您咋遭这么大的罪呀？我和我妈以后还咋生活呀？"
韩校长愁眉苦脸地说:"吴院长…这事儿都怨我…秦老师的病情恶化，是我当初太大意了…加上这两天毕业学生在我校参加升学考…忙得够呛，就把秦老师的病情给忽视和拖延了…秦老师是位德才兼备的好老师，一心扑在教学上…他患病后，我也总问询他有事么？可他总说冇事儿…就全耽误了。吴院长，我在此谨代表学校及其家属特恳请您和您的医疗团队继续给秦老师加大力度施治…真不理想的话，都归咎于我韩某…是我有罪…属我失职！若秦老师病情无好转…我将引咎辞职…以向秦老师及其家属赔礼谢罪！"
吴院长铁青着脸，叹了一口气:"唉！好吧。…只有把死骆驼当活马医了！…韩校长，咱以一星期为限，…不行的话，你们只好带他出院或另请高明了…到那时，在这儿在家…都是卧床不起…其实都一样的…也不用再花恁么多医疗费用的！"说着，头也不回，又匆匆去了重症监护室。
韩校长呆了一会儿，走到秦小新跟前，眼泪婆娑，伸手抚摸着秦小新的头，说:"孩子，你爸的病拖延到这一步…全是韩伯伯我一人的错！"
"不。韩校长…是怨我爹，是他不肯让我转告你的…他老怕干扰您的工作…他总说您很忙…又怕说出去会影响他所在班学生的考试心情而阻碍发挥…才迟迟耽误了有效治疗的！…根本怨不得您！"
韩校长拍拍秦小新的肩，颤声说:"秦老师，是教育战线的楷模…是一位踏实肯干忠于职守而名符其实的好老师！我们校方会想尽一切办法配合医院吴院长他们给您爸做最好的治疗的！"
秦小新抹着泪，感激地说:"韩校长…您跑前忙后废寢忘食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啥都别说啦，我知道您是个好领导好校长，更是个好人！"
韩校长一把把秦小新揽在怀里，好久好久才松开，说:"好孩子！…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妳在这儿守着别动，我过那边儿通知一下那几位老师让他们都回校休息…我一会儿就折回来，咱俩今夜就一块儿给你爸作陪护吧！"
秦小新点点头，任韩校长去安排事儿去了。
…一周后，秦小新父亲的病情一点儿也没有好转，依旧软沓沓地卧床不起不说，而在语言表达上更加含糊不清了，他每说一句话，总呜呜啦啦，又十分地吃力，更让人听不分明了！
秦老师多次竭尽全力含糊不清要表达的无非就是:别在这儿耗了…耗不起…白花钱！病情就这么个雕熊样儿啦神手也冇法儿…人的命天注定该喝哪门子稀饭该受哪茬儿罪是跑不了的！…快送我回去吧呀！…回校回家都可以，都比在这医院呆着少闹心些…赖好换个地方，心理上也会比这个环境舒坦些儿！"
其实，卫生院方面也早有让他出院的动机了。一个瘫痪在床的病号，光治疗而无起色，常呆在医院…也影响不好。让出出进进来来往往的病人及其家属知道了…该怎么想？人舌传播比有线电话和高音嗽叭传得都疾速，添油加醋白哩描成黑的…肯定少不了，再经不辩是非的乡民传扬出去，越传越离谱，越荒唐…鸭怎么想？鸡又怎么想？…也不知又会给本卫生院声誉上造成多少负面影响哩…反正肯定不利的因素会占绝大多数…不如赶紧劝其出院要好得多些！
秦老师入院的第八天早上，阴雨霏霏，卫生院院长没有露面，仅有一副院长和一名护士长携一位财务主管，仨人一行，找到韩校长，个个阴沉着脸儿，如同室外乌云密布连绵落雨的天色，也不多说话，只拿手指头捣捣点点急救室的方向，韩校长是何等聪明之人，一看这几个医务工作者那唱双簧的卑劣演技和作派，就不耐烦了，当场就跳脚，并愤愤然说道:"不就是结个医疗费么？看你们几人那屌熊样儿…个个都跟斗私批修似的！我堂堂的龙泉中心校一校大校长…还怕结个p账么？多少钱？说！总共几百块？说呀？我就地给妳们结清？我看妳们也真是糊涂…救死扶伤，本是你们的天职！这弄得倒好？谁好胳膊好腿儿会贱门扯样儿往这捣霉的地方跑？可以说弄八抬大轿请还不一定请来呢…还用得着你们紫着个B脸儿撵撵撵…？咋不好好想想谁是上帝谁是奴仆呢…嗯？"
卫生院那仨人顿时就傻了眼，妳看着我我看看妳，尴尬地苦笑着，纷纷忙陪礼道:"韩校长，这不是…床位紧张么？再说你们的病人…再治，也还不是没啥希望了么…才请您办出院手续的！…韩校长，息怒息奴！鄙职也很为难…很对不起！很冒昧的…还请韩大校长多多原谅及多多支持我们的工作啊！"
"少废话！…结账，我们走人就是啦。"韩校长脸色都没拉，只阴沉沉地往外甩狠话。
<未完…待续>
3月16上午于苏州玉出昆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