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约六七岁时的一个初夏,某天我兴冲冲的端着小盆去到村外,在清澈的小河水中,一半是为了玩水,一半是把自己的小手绢洗干净(这个行为来自于爷爷的一句鼓励;女娃娃要爱干净),我把自己的花手绢洗干净,在上盆里铺的平平整整。
当我端着小盆儿沿着柳树渠往回家走时,经过一个名叫"关场"的晾晒场边上,我把盆放下来歇气。毫无征兆、莫名其妙的,村里的一个比我大几岁的男孩儿,好端端的从地上抓起一把土,给我撒到盆里洗好的手绢上,然后撒腿就跑。边跑嘴里边喊;没娘娃!地主崽崽没娘娃!我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我气愤地拔腿就追。
见我追来,他更快的跑向一个岔路口,他顺着大路往公社、合作社(卖东西的商店)方向跑,而我,则抄一条小路,从一小段上坡路跑到比他站立的地方要高一些的位置,捡起一块碎瓦片,对着下面路上的他大喊,站住!在他抬头看向我的时候,瞄准他的脑袋丢过去。我们之间隔着一小块地,距离才十来米,没想到我靶子很准,一丢就击中只听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接着双手抱头蹲下去。这下换我撒腿就跑了!
我端起自己的小盆,一溜小跑回家。一进院坝就心慌地把盆往地上一蹲,搪瓷盆底和青石板铺就的院坝地面被冲撞出刺耳的声响。
然后我迅速的跑上了二楼(木板铺就的民房二层,一般是用来储存、堆放粮食和农具等杂物的)找了个犄角旮旯 躲起来。
爷爷一边帮我把手绢儿搭在院子里的铁丝上,一边说,这娃咋了?跑这么快!
没一会儿,就听见我家的大黄狗狂吠,听声音就知道有生人上门了。果然,那个男孩儿的父亲领着他,来找我爷爷了,听着他们的交涉,我心虚的躲着不敢出声。
爷爷安抚着对方,给男孩包扎伤口,(其实也就被瓦片棱角擦破了一点儿皮)。还拿了一些好吃的给到男孩手上,并表示一定会严惩我。那时候的农村,民风还比较淳朴,物质也比较匮乏。
也许是看在有好吃的零食份上(在市里工作的父亲买给爷爷的点心,还有糖果)都是乡里乡亲的,经过我爷爷的安抚,对方也就作罢,领着男孩儿回去了。
躲在楼上的我还是不敢出来,任凭爷爷叫我,也不敢出声。直到内急地憋不住,躲在堆满了包谷核的楼板一个角落,蹲了下去………尿液顺着楼板缝隙流了下去,下面是一间空置的房子。爷爷可能察觉到了 我的动静,只听到他唤着我乳名,语调柔和地说;你别躲了,出来吧!我不打你。我从他语气中察觉到他不会真的严惩我,才鼓起勇气下楼。
爷爷把我叫到身边,慈爱地帮我拣去头发上的草屑、蛛网丝,拍打着我身上的尘土。看着我狼狈的样子,他眼神中满是怜惜。和蔼地说;你给爷爷说一下,你为什么要打人家?我怯生生地说了事情经过,说到对方喊我"没娘娃"的时
候,我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惶恐地等待着他的发落。
爷爷却温柔而坚定地说;你做的对!谁要是欺负你,要敢于去反击。打伤了,爷爷给他看伤。接着又神态严肃地说,但是你不能欺负别人哟!也不能先动手!接着又强调了一遍,欺负人的事儿咱不能做!但被人欺负了,要给他还回去!让他知道你也不是好惹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不友善的成长环境中,个性并没有唯唯诺诺。生活中一路成长的我,身边人的评价中,总有如下的句子;正直而善良,爱抱打不平,虽然是个女性,却有侠义的心肠。
我总是勇敢地表达着自己鲜明的观点,敢爱敢恨,爱憎分明。
我想,这一定是得益于爷爷早年的教导。感恩他老人家!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迫害的他,并没有萎靡不振,丧失原则。而是保持着很正的三观,继续热爱着生活,并教导后辈不要成为一个逆来顺受的窝囊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