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行在一条陌生的路上,看到路边闪过一抹树影,颜色是浅浅的绿,树树青青白白,直觉是槐树,特意绕路,循着一树青白去了,槐花开了。
“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潭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回首来时路,槐香一直在我们身边,岁月流淌,槐香依旧。
那还是没上学的小时候,离家不远有一片苇塘,苇塘上坡边有几株槐树。早春时节我们会去芦塘揪苇子尖当笛子吹,笛声细细的,很悠扬。忽然有一天,就看到旁边那些多刺的槐树丛开了成串成串的白花。小伙伴们试着采来,闻着是香的,尝着是甜的,还记得那时候吃槐花真的是大把撸来嚼着吃,花的小蕊尤其香。又香又甜很让人开心。
我上高中的时候,校园里就有几棵大槐树。学校东门口有两棵把守着大门,校园里还零星散布着几棵。不知道那些槐树到底有多少年了,看它们枝干遒劲苍老,呈黑褐色,像是有故事的老人,不声不响。唯有走过那样岁月的人才理解,老槐树播撒了很多年的芬芳,见证了很多人的青春,目睹了无数的相逢与别离。但是它始终静默,如温厚的长者。因为那些老槐,我们清苦的高中生活多了些美好的回忆。
槐花开的时候,差不多正好是我们期中考试的时候。槐花开了,靠窗的同学不约而同喜欢打开窗。早自习或晚自习时,比较安静,在繁忙紧张的学习间隙,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气,那清沁的槐香,好像一个久违的朋友来悄悄探访了,什么也不用说,就在不远处微笑凝望着,目光所及全都是你。
我们女生喜欢下课以后,三两好友,跑到大槐树下,仰起脸,看稀疏槐叶间袒露的青天白云和斑斓日光,槐香像温暖的手臂,坦诚又包容,又像童年记忆里的歌谣,清澈而纯净。
槐树特别高,我们女生是够不到槐花的,当然,也不屑于去攀折。男同学们有时打篮球回来,会顺手跳起来折几枝,随手扔在窗台上,女同学们看到了,就开心的把快用完的墨水瓶腾出来,洗干净,注满清水,把槐花插进墨水瓶,每一枝都悉心摆好,每个花和骨朵都不能忽略和辜负。一整个春天的希冀与祝福,好像都被装进墨水瓶了。
我还曾试着写过关于槐花的诗句:
盈盈的槐瓣
如一叶小舟
载负着十六岁的梦
沉默的槐朵
如一只佛手
静听我祈祷的那种人生
时光过去很多年的一个春天,我高中时候的好朋友,她在遥远的另一个城市,有一天突然和我说起,还记得我们一中的大槐树吗,不知道还在不在,你哪天去看看,记得给我拍图啊。
有个秋天我和他去旅行,到了一个遥远陌生的城市。那天下着冷雨,中午我们到景区附近一家小小的店里吃饭。看到菜单上槐花苦垒几个字的那一刻,我的心忽的动了一下。就问人家,秋天还有槐花吃吗?
店主是一个年轻阳光的圆脸男孩,他笑说,姐您放心,虽然是秋天了,槐花可是春天的。是我和我爱人春天时候采来的。这槐花吃起来还有讲究的,须是早晨太阳还没出来时候采,采的时候又是骨朵最好。这些槐花可都是山里采来的,没污染,也没太多灰尘,采来就直接冻到冰箱里。什么时候吃,就用清水泡开,一下就唤醒了槐花沉睡的生命,就可以随时随地吃到了。
槐花苦垒,是把槐花洗净裹上玉米面,蒸熟,再用红辣椒丝炝锅炒。外面的冷雨下个不停,我和他面对面坐着,分吃一盘槐花苦垒,吃的脑门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齿颊芬芳,我们相视而笑。
妈妈也喜欢槐花,每个春天,妈妈会把我们采来的槐花洗净,与鸡蛋面糊搅匀,平底锅刷一点点油,煎成柔软喷香的槐花饼。槐花饼,吃起来是爱的味道。
宋代诗人苏东坡,则将槐花作为酿酒的一味原料,酿出槐花酒。诗云:“一斤松花不可少,八两蒲黄切莫炒,槐花杏花各五钱,两斤白蜜一起捣,吃也好,浴也好,红白容颜直到老”。
朋友说起一中的大槐树以后,我特意去了一趟我们一起读书的一中,校园封闭管理进不去了。很想问问保安,校园里的老槐树还在吗。看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忍住了。又绕到东门位置,东门没了,老槐树也不在了。不过,我在路边拍的照片,发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