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最喜欢刮台风!”
“啊?‘’
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刮台风会停电会下暴雨会发洪水会房屋漏水会树木拔起会道路冲毁会蔬菜飞涨会……
会有太多太多的不可预见的灾难。
“妈妈,刮台风停电你就会早早赶回家陪我们,停电了就可以点蜡烛,妈妈和妹妹都像天使!”
噢,原来如此。
有妈妈的地方就是天堂。即使台风肆虐,屋宇风雨飘摇,妈妈可以顶天立地遮风避雨。
童年的我何尝不是如此不懂生活疾苦。我最爱暴雨天。因为满大水很刺激。
五月的艳阳先抖了几天威风,六月的梅雨季节就赶走燥热。
淅淅沥沥,噼里啪啦,雨水就几乎天天来造访。常常深夜在雨声中睡去,清晨又在雨水的噪声中醒来,它一夜不眠不歇。
树叶绿得发亮,屋瓦也黑得发亮,到处是湿漉漉的味道。黑雨伞一撑,塑料拖鞋一套,我们去大溪看大水去。
溪水不再是安静清澈的淑女,变成了疯狂的汉子,卷集着呼啸着奔涌过来,如黄龙奔腾而去。水中有团团的水葫芦等藻类野草,也会有各种垃圾,有时还有树木,甚至有门板柜子等家具,有一年还见过奄奄一息的半大不小的猪……
溪岸边的看大水的小孩一惊一乍,开心。大人们却担忧紧张,看样子上游有人家遭难了,不由担心这雨再下,这堤坝可牢靠?下一个遭难的会是谁家?看看平时洗衣的石埠头早就被淹没在浊水里,那埠头边的树只露出半截身躯,就知道雨水的富余超过某年。心里暗暗祈祷希望雨水能歇歇,让洪水顺利下泻,一路通畅。
桥面离水面越来越近了。
桥孔不大,有些冲下来的树枝杂物卡住了,水流不畅,危险倍增。有人就站在桥面上,紧握大竹竿通桥孔。本来这些杂树枝捞上来晒干就是烧火的好柴火。危急时刻是必须有所取舍的,这点大家都懂。看桥孔通畅,洪水裹挟着枝干飞逝而去,水位下降,就不由松口气。
大水越来越大,满上堤坝,街道有水了。不懂事的小孩子卷起裤腿在街道上玩水,追赶游上岸的鱼,水花飞溅,欢乐飞溅。
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地里的庄稼泡水里了,涝了就烂根了;树树的桃李梨不摘会烂果了;有人家的屋瓦破了漏水了,天天接水倒水;有人家的地势低,水灌进屋了,凳子浮起来;有人家的泥房子泡水里久,瘫软了,坐到水里……
妈妈瘦小的身子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在雨里水里来回忙碌,在门口垒了沙袋,挡住了漫上来的大水,终于守住家。又一次次上楼去查看老屋衰朽的屋顶,检查漏水的情况,一次次上梯子去“女娲补天”……
那个几十年一遇的雨季,轰然坠地的屋柱压在妈妈的左脚背上,骨折的妈妈却没能去医治,只在家中用各种草药土办法包裹,熬着等着碎裂的骨头自愈,直熬到深秋才能下地,从此脚背上高高隆起,从此每一个雨天都酸痛难耐……
每年的梅雨季节,这样的暴雨总是执著地下在我们的时光里,潮湿了我们的心,泛滥了我们的情怀。
透过绵绵不绝的雨帘,我久久回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