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

1.

秋夜,清冷的月光,不大的村庄依偎在威严矗立的清凉山脚下。大黄狗的吠声划破了夜的宁静,梧桐树的影子在窗户上张牙舞爪。

有一种东西包围着我,它从身体的最薄弱处侵入,我似被藤蔓缠绕,难以动弹,或者说甘愿被缚。我抱紧被子,蜷缩成一团,臆想着在怀抱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嗅着他的体香,在自欺欺人中昏昏入睡。祈祷着梦中相遇,奇怪的是,一次也没有。

那个小子,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我迷惘焦急失落胡乱猜测,又无可奈何。这样的夜晚重复得多了,我开始恨他。如果,把夜一样长的思念比作一根绳子,那么,时间一点点把它腐蚀成了爱恨交织的综合体,就像两个幽灵,撕扯、啃噬着我,我被折磨的遍体鳞伤心力交瘁。

2.

斌出现了,他魁梧挺拔的样子像一颗白杨树,于我而言,这些一点也不重要。我阴暗地接受他的殷勤,只是让他做我的盾牌,来阻挡那两个幽灵。

月亮爬过了山顶,俯视着不大的村庄,草丛里秋虫不知疲倦地“啾啾啾”地鸣叫着,地头的柿子树立在那里,孤独而落寞,不时被风调戏,不知是恼怒还是迎合,树干摇晃着,叶子沙沙作响。

我和斌顺着村外的公路走,一直向北,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偶尔有一辆汽车通过,车灯下我俩的影子好长好长。站在高处望去,另一个村子的灯光把天空照亮了一片,那个小子就在那无数光的某一个屋子里......

斌谈兴正浓,兴致很高的样子,“天虽冷,我相信你我的心都是热乎乎的。”我呆住了,片刻,敷衍说,“那是一定的。”

白天去地里收庄稼,麻木而狼狈地忙碌着,晚上只要斌来找我,我们就沿着公路走。

月亮又大又圆,村子沐浴在淡黄色的月光中,空气中有秸秆和潮湿泥土混合的腥味儿,我们总是走出村口很远,站在高处停留再返回,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已进入了梦乡,村子陷入静寂中,斌送我到屋后的拐角处,我们立在那里,他足足高出我一头,月色朦胧中,看不清他的脸,“你回去吧。”隐约中,我感觉要发生什么,转身的档口,斌一把拉起我的手,犹疑地小心翼翼地一点点用力把我拉到了他的跟前,我低着头,心情复杂地倒在了他的身上,我侧着头贴在他的胸前,他的手臂紧紧抱紧了我,下巴搁在我的头顶,我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的衣服上有一丝说不清楚的味道。我的脑海涌起那个小子的脸庞和属于我们的一切,眼眶里热热的,鼻子塞住了。大山一样宽阔的胸膛里传来浑厚有力的心跳。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斌用外套把我裹在怀里,我心情矛盾地挣脱,又被他裹住。就这样过了许久,他俯身低头,粗重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他寻到了我的唇......他很热烈,我蓦然清醒了过来,神经质地猛咬一口,他“啊!”地一声蹲了下去,我呆愣愣地站着,局促地倒退,不知所措着把手臂抱在胸前,继而捂着发烫的脸,跑了。

3.

以后的日子,斌都没有出现。秋意更浓了。早晨,院子里落下一地的梧桐叶子,中间绿边缘黄的叶子蜷曲成一团,一如我每晚蜷缩着的身体。大黄狗摇着尾巴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它黑黢黢的眼睛里蓄满了可怜。

在村子的十字路口,我远远望到斌上了一辆三轮车,我向三轮车走去,斌的表情似笑非笑,然后看向了别处,突然布帘唰地被拉了下来,已经看不清底色的布帘,挡住了我的视线。

听村里人说,斌要定亲的事,我倏地想起三轮车上高挑漂亮的女孩。到底是谁拉下了布帘呢?

天渐渐冷了,在我穿上毛衣的时候,斌和那个女孩分手了。

4.

冬天了,月光冷峻,干冷干冷的,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凌晨,我顶着浓雾,踏上了去另一个城市的客车,开始了另一种人生。

刚到新环境的我很不适应,每天除了上班就窝在宿舍里睡觉。这期间,那个小子定了亲,一年后结婚了。也收到了斌的信,除了告诉我他工作地方的地址,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一些话,我不知该说什么,所以被扔在角落,没有回信。后来也就没再收到信了。

当我下了车,提着大包小包,离家还有十多里地呢,艰难地往家奔的时候,斌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过来,他还是老样子,就是更显成熟了,他寒暄着和我招呼着,然后把我的东西和他的东西绑到自行车上,“你只有坐到前梁上了。”看我犹疑不定,他说,“天就快黑了,来吧!”他奋力地蹬着自行车,清晰地喘息着,呼出的白色哈气很快就消失了。遇到有上坡的时候,我下来推着车屁股,到平坦的地方再上车一起走。

再次见面是很久很久以后了,那是一个午后,斌站在家门口,阳光暖暖地照在他的身上,他端着一碗饭,拿着馍,正吃着,看到我过来,他的脸上刷地闪过一抹红,尴尬地笑了,"你啥时候回来的,要不要吃点儿?"

听着这样既亲切又陌生的话语,不知为什么,一种悲凉和酸楚从我的心头滑过。

突然有一天,在宿舍楼下,斌站在不远处,背对着我。我想,他怎么会来这里呢?心一阵砰砰乱跳,紧张着正准备过去,他回过头来,却不是他。

5.

几年以后,刚立秋,秋老虎肆虐,太阳毒辣辣的。父亲来车站接我,“斌死了,已经十几天了。”我的头懵懵的,一旁的女儿欢蹦乱跳着像只小鸟,“是出车祸死的。”我盯着脚下坑坑洼洼的马路,默默地听着,自行车飞轮的声音特别刺耳。“拉回来的时候,都有味了,完全不成样子了。”

我感到突兀。

随着时光流逝,那个小子在我的记忆中早已消失不见,而斌的高大身影,秋夜的月亮,月光下的公路,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美好。可是,斌的面容始终是模糊不清的。

图片发自简书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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