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文化艺术界出现了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
电影诞生了。
这种综合了三种时间艺术(音乐、文学、舞蹈)和三种空间艺术(建筑、绘画、雕塑)的全新形式在一开始就让其他艺术形式的工作者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
比如说小说家。
小说家们都开始意识到,再精细再生动的描写,也不会有画面更加真实具体,几页的详尽描绘,很可能比不上一帧画面的信息量。
“文学已死”。不少悲观的小说家和批评家说道。
直到一部书的问世。
从全国到全洲直至全世界的轰动,在读者作家还有学术界中引起的惊叹,最后诺贝尔文学奖的加冕,它终于向世人证明了:
文学未死。
并且永远不会被电影打败。
过去,现在与未来
提到《百年孤独》,必然要提到那魔法般的时空叙事。
回忆你曾经读过的小说,叙事的过程是不是从开始到结束,从起点到终点,从过去到未来。
但是《百年孤独》的叙事模式不再是这样,或者说,不只是这样。
中国古代文学理论中有一个词叫作“活法”。“法”指的就是创作的规则,规矩,方法。“活”指的就是超越,创新,变革,两个字连在一起指的就是遵守规则又超越规则。
真正符合“活法”的创作会让人感觉读起来既熟悉又陌生,既舒适又惊喜。
《百年孤独》无疑完全到达了“活法”二字。“法”指的是,故事主线就是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来到小镇马孔多从诞生到毁灭,完全符合线性时间。
“活”指的则是,百年孤独叙述的立足点不再仅仅是故事的终点,即全知叙事;也不仅仅是故事的此刻(限制叙事);而是一种同时满足全知(过去,现在,将来)和限制(立足现在)的一种全新回环式叙事。
比如那个名垂千古的开头:
“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一句话中包含了过去(那个遥远的下午)和未来(多年以后)两个时间,但是针对于过去和现在,又有一个隐藏起来的现在。
这样一个开头就已经够让当时的读者和作家惊为天人,五体投地了,但是,《百年孤独》真正伟大之处,在于其整部书几乎一半内容都在使用这种回环式叙事。
对于马尔克斯的叙事,有一个精妙的比喻:故事的发展好像是车轮前行,一方面,车轮的圆心始终在向前推进,这也意味着故事的第一层时间还在线性叙事中;
而另一方面,车轮的轮周又在每时每刻的循环,这就如同在线性时间之上,第二层时空中过去,现实,未来的回环叙事在交替出现。
魔幻,寓言与神奇国度
除了时空叙事,《百年孤独》另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其无处不在的魔幻想象。
在马尔克斯小的时候,就曾经听过外祖母讲过大量的魔幻故事,那些人鬼共存的神奇故事深埋在了马尔克斯的心中。
马尔克斯也在接受采访时谈到:“她不动声色地给我讲过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仿佛是他刚亲眼看到似的。我发现,她讲得沉着冷静,绘声绘色,使故事听起来真实可信。我正是采用了我外祖母的这种方法创作《百年孤独》的。”
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大雨,全镇同时患上的失忆,疯狂产崽的动物,书中大量的魔幻故事使得《百年孤独》超越了小说的束缚,更像是一种寓言,一个隐喻。
从学科角度看——
它是对历史的隐喻,小镇马孔多的百年历史,所经历的科学革命,军伐混乱,香蕉公司进驻等等都是对科学技术的引进,考迪罗主义的席卷,外国资本的新殖民操控的种种寓言再现。
它是对哲学的隐喻,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对于生命的热爱,对于爱情的迷惘,对于死亡的看破,对孤独的逃脱,所有哲学上的重大命题,都在马孔多这一小镇上寓言化的上演。
从现实角度看——
它是对对于哥伦比亚的隐喻,对于拉美大陆的隐喻,甚至对于人类文明的隐喻,对于人类种族,科学的入侵,美好的憧憬,战争的爆发,恐怖的屠杀,都是近现代的重要转折点。
而对于人类个体,幻想般的童年,情欲爆发的少年,争名逐利的青年,庸庸碌碌的中年,直面死亡的晚年,也说尽了人们一生的孤独。
一部《百年孤独》,一座神奇国度。
继承,巅峰与影响
当然,即使《百年孤独》有如此高的成就,我们也应该客观地来看《百年孤独》在世界文学殿堂中的地位。
准确地说,《百年孤独》是集大成之作,但不是开创之作。
魔幻现实主义作为一种影响深远的流派,准确意义上的开创者是胡安•鲁尔福,在1955年的中篇小说《佩德罗·巴拉莫》中,胡安就在叙事中运用了如下的句子——“雷德里亚神父在很多年后将会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情景。”
马尔克斯也详述过自己第一次阅读到《佩德罗·巴拉莫》时的震惊——
“那天晚上,我将书读了两遍才睡下。自从大约十年前的那个奇妙夜晚,我在波哥大一间阴森的学生公寓里读了卡夫卡的《变形记》后,我再没有这么激动过。......那一年余下的时间,我再也没法读其他作家的作品,因为我觉得他们都不够分量。
当有人告诉卡洛斯·维罗,说我可以整段地背诵《佩德罗·巴拉莫》时,我还没完全从眩晕中恢复过来。其实,不止如此:我能够背诵全书,且能倒背,不出大错。并且我还能说出每个故事在我读的那本书的哪一页上,没有一个人物的任何特点我不熟悉。”
在长达十五年的构思后,马尔克斯锻造好最新的叙事技巧,并且将外祖母的回忆结合大量的神话,历史,政治资料,创作出了魔幻现实主义的巅峰之作《百年孤独》。
魔幻现实主义在拉美开创并达到巅峰,但是对世界的影响才刚刚开始。
就像马尔克斯第一次阅读到《佩德罗巴拉莫》时候的震惊一样,当时的中国作家阅读到《百年孤独》时也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许多年以后,当余华成为最受到国人熟知的严肃作家之后,他或许还会想起在《活着》《许三观卖血记》之前,自己在小说《难逃劫数》中尝试的小说技巧:
“直到很久以后,沙子依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天上午东山敲开他房门时的情景。东山当初的形象使躺在被窝里的沙子大吃一惊。”
公元2012年,当莫言得到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他可能还会想起自己首部引起轰动的中篇小说《红高粱》的开头:
“一九三九年古历八月初九,我父亲这个土匪种十四岁多一点。他跟着后来名满天下的传奇英雄余占鳌司令的队伍去胶平公路伏击日本人的汽车队。奶奶披着夹袄,送他们到村头。”
在多年以后,当陈忠实的《白鹿原》已经被誉为“民族的秘史”的时候,他可能会回想起自己构思十余年最终决定下来的《白鹿原》的开头:
“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除了中国作家,等等无数的作家都受到了《百年孤独》的影响。而魔幻现实主义,也如同意识流,表现主义等等现代文学流派,仿佛不再有直接的传承作家和作品,但是却真正融入到了主流文学中。
不再作为一个分支流派,却作为一种组成元素存在。在世界文学的殿堂中,魔幻现实主义是离我们最近的星河,而其中最闪耀的星,一定是《百年孤独》。
在前一段时间,在网络爆火的法考罗翔老师曾经问过学生一个问题:
“看小黄书,听郭德纲相声,看莎士比亚的戏剧,这三种事情哪一种最快乐?”
下面的学生几乎都回答到:“听郭德纲相声。”
罗翔老师笑着说:“我想一定有学生想说看小黄书,但是怕被别人鄙视;也一定有人想说看莎士比亚,但是怕被别人说装;所以结果所有人都选择了郭德纲。”
接着罗翔老师继续说道:“我们为什么劝告大家多读书,就是希望大家能追寻更加高级的快乐,而这种更加高级更加持久的快乐,也并不会使得稍微低级的快乐损失一分一毫。”
在这个快消时代,娱乐变得越来越短,越来越易得,越来越刺激。
但是,也越来越快速消失,越来越虚无缥缈,越来越无法满足。
去挑战名著吧,不如就从《百年孤独》开始,很久以后,当你对人生有更深刻的认识时,当你找到了可以彻夜深聊的知己时,当你对它有如同顿悟的体会时,你可能就会回想起多年以前,你第一次翻开《百年孤独》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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