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在阳台看风景

随着“啪”的一声巨响,我和老妈被关在对门大嫂家的阳台上了。

大嫂长住长沙,她家那些美丽的花花草草已整整一个月没喝水了,恐怕都要蔫了。为了留住这一份美,她让我们替她浇浇花。

大嫂家的钥匙放在我们家,按理早就该替她浇花了。但是大嫂家收拾得太干净、太整齐,我们生怕弄脏了她的屋子,就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让花草们受苦了。

本想等洢下班回来一起去浇,又怕他临时有事,花又浇不成。趁天色还早,去浇了吧。

我妈执意要去帮我。打开门后,先去了客厅,顺手把钥匙放在茶几上。这里的花草还挺精神,细长的叶子一片葱绿,不禁感叹它生命力的顽强。我们想找个工具来浇水,老妈从洗脸池边拿了个杯子,采取就近原则,在那里接了水,先浇走廊上的花。这里的花面朝太阳,日照充足,因此失水严重,露出饥渴难耐的可怜模样,兰草的叶子已隐隐有微黄的憔悴,一株不知名的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失去了生命的颜色。我们心怀愧疚,很用心地给每一株花浇水,我妈浇头遍,我浇二遍,为了避免一次浇得过量,我们让水慢慢地渗入土里,去唤醒那些沉睡的生命。往返多次,终于把走廊上的花浇完了,我好像听到干渴的花儿咕嘟咕嘟喝水的声音。

下一站应该是浇阳台上的花了。我从厨房找来一个蓝色的塑料水瓢,然后打开后门,来到了阳台上。我跟我妈说起上次洢和六楼刘老师被困住于此的事情,我妈赶紧拿一个塑料桶(里面有两个洗衣液瓶子)顶住门,就放心地浇花去了。阳台大约有四十个平方,一应杂物摆放整齐,靠公路一侧是花草聚集地。大嫂家的绿植品种丰富,数量繁多。左边有一株枝繁叶茂的桂花树,枝干粗壮,叶片绿得发亮,开花的时候,半条街都能闻到它馥郁的芳香。

顺着墙垂下去的绿色植物开着明黄的花朵,我每天上下班都会仰头望一望,它艳而不俗的风致会带给我一天的好心情。我很想知道这种美丽的花儿的名字,甚至想让它在我们的阳台上安家落户。今天近距离地观赏,才知道它是多么熟悉的一种植物啊,想不到满身是刺的仙人掌居然能开出这样清雅迷人的花朵。

右边两个霸气的塑料水缸里分别种着铁树和四季青,有意思的是铁树居然开花了。俗话说:“千年铁树开了花”,不容易呀,不仅说明这里的生态环境好,又何尝不是预示主人家福泽深厚呢?四季青也含羞吐蕊,细小的米粒状花骨朵组成一朵朵梅花形。其它大大小小的花盆里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由于疏于打理,有些娇嫩的绿植承受不住烈日的暴晒,已经香消玉殒了。有的花盆里杂草丛生,已分不清谁是主角。

正在我们一边观赏,一边感叹,一边浇灌的时候,一股强劲的风呼啸而过,飞沙走石,花枝乱颤,铁丝上晾晒的衣服剧烈地摇摆,试图摆脱晾衣绳的束缚。我们的眼睛被灰尘迷住了,睁都睁不开。在我们忙乱地揉眼时,一声“啪”的声音干脆利落,猝不及防地响起来,我还懵然未觉,妈妈突然一脸惊愕:“糟了!”我说:“怎么啦?”老妈说:“阳台上的门关了,我们出不去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情况比上次两帅哥被困糟多了。当时他俩去阳台上收被子,结果门被风吹关了,幸亏钥匙挂在门上,接到洢的电话,我第一时间冲过来,把他俩解救了出来。

这次我和老妈均未带手机,房门钥匙在客厅的茶几上,早知道随身带着就好了。遇到困难,第一时间想到的救星自然是我家先生。可手机不在身边,怎么联系得上呢?

幸亏公路上人来人往,下面店铺里也热闹非凡。我赶紧呼叫一位送水的师傅,请他帮我拨打先生电话,并告诉他:老婆被困平顶,速来相救。

老妈让我站在栏杆边守望,自己继续浇水。此时是下午四点多,阳光已有所收敛,不至于太过炎热。

门合上前,我和老妈一边干活,一边聊天,轻松愉悦。从门合上那一刻起,知道自己被局限于方寸之间,那种感觉太诡异了,没来由地紧张,烦躁,焦虑,用“惶惶不可终日”也不过分。

我在阳台上走来走去,口里不住地说:“烦死了,烦死了。”倒是老妈,镇静如常地劝慰我:“烦什么,好好地待一边去,看着点路上的动静。”我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伏在栏杆上,盼望还在上班的先生快点回来。

不多时,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一下子就放松了,一切不良情绪都缓解了,就像一阵清爽的风把眼前的迷雾吹散了,只觉一片澄明。

他原以为嫂子家的钥匙在自家客厅,回家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又到楼下来与我对话,我让他给侄儿打电话,侄儿有大嫂家的钥匙。他说:“侄儿去县城开会了。”这下,唯一的希望落空了。我东瞧西望,看有没有其它办法可行,楼太高,梯子也搭不上。如果靠阳台的这间小餐厅的窗户能打开,我爬进去也能把门打开,可惜折腾很久,窗玻璃只是调戏我似的,露出大约五厘米的空隙,可惜手都伸不进去。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只能靠洢了。

洢一直在下面打电话,十来分钟以后,他说只能请开锁师傅了。

有母亲和洢,我静下心来,斜倚栏杆,做一回看风景的人。

这一路段楼盘较多,有梅城第一高楼中梅豪庭,有华天假日酒店,兴隆小区,芙蓉苑,梅岭新城,梅山大厦,晨丰园,农人园,文铃楼……店铺也多,又是安化一中新校门出口,人口密度比较大。此时正值幼儿园、小学放学,许多年轻的母亲接了自己的孩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边走边和孩子亲热地聊着。有的是爷爷奶奶接了孙子孙女回家,老人疼爱自己的孙儿,把书包挎在自己臂弯上,轻轻掸去孙子身上的灰尘。有年轻的情侣手拉着手,轻言浅笑,旁若无人地秀恩秀。也有忙于生计的人们满脸疲惫,行色匆匆。一对年过七旬的老人,须发灰白的丈夫赤裸着古铜色的上身,熟稔地拉着一辆板车,简陋的板车上坐着同样年过七旬的妻子,傍晚的风撩起妻子满头的白发。他们面色平和,似已习惯了这种劳碌的生活。

路边一辆面包车很是打眼,上面喷着“专修楼房漏水”几个红色大字,我知道他们是从千里之外的安徽过来的。车旁边有车主一家人,几条凳子上放着些日常用具,锅里的饭已经冒出了缕缕清香,妻子在择菜,穿着旧衫的孩子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玩着小石子,男主人在车上拿着什么。如此炎热的夏天,他们一家人的生活空间就是那一个逼仄的车箱,可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悲伤。

也有穿着精致的人们,早早地吃过了晚饭,悠闲地在路上散步,保养得很好的脸上满是惬意。

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们各有各的生活轨迹,不论身处何地,他们总会努力活出自己的精彩。

很少这样安静着观看路上的风景,正在心生感慨之时,一辆印着公安指定开锁的红色代步车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悄然滑过,刚好被我捕捉到了,我兴奋地对老妈说:“开锁的来了。”果然,在路口守候的洢领着开锁师傅进楼了。不到五分钟,锁已打开,随着门把手的扭动,洢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含笑说道:“我来救你们了!”我们都开心得像个孩子,如果不是老妈在旁边,我肯定会狠狠地拥抱他一下,他可是我的保护神呢!

从被关到被解救,不会超过四十分钟,但这失去自由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亲人近在咫尺,你能看见他,听见他的声音,却够不着他。你能透过玻璃窗,看到屋里的一切,却被一扇并不厚实的门拒之于外,除了等待,你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你的思想是自由的。只要你足够镇定,足够坚强,即使身处困境,也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而你,也会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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