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感情切割、配比、等分,追寻最高级的模式,做真空的预算,模拟的失败,就像我们是科学家。
21世纪或许是人类从此进入万物互联、万物数据化的节点。
人类历史上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系统,如互联网一样可以同时吸引那么多人的注意力,可以同时传递那么多信息,可以同时处理和承载那么多人类活动。
人工智能的发展更是提升了我们人生的效率:一方面机器变得越来越像人,它开始能读懂人类的感情,与人类进行协作。
另一方面人变得越来越像机器,越来越多的岗位需要编程能力以便更好地与机器进行协作,人们的大脑也在时刻接收互联网洪水般的信息然后做出可被预测的反馈,基于神经网络模型发展起来的大数据学习甚至让机器比人们更了解他们自己。
印象最深的电影是《釜山行》,因为电影里的场景是一列无法停下的列车,丧尸正在侵袭前面车厢乘客时,后面车厢的人正在摇头晃脑地观望。
丧尸就像人工智能,人类的意识就像列车里的乘客,而时间就是那辆疾行的列车。
我们的理性、效率都可以用人工智能所替代,我们依然会往终点奔去,但我们被“丧尸”侵袭后,我们就无法再扭头看看窗外的风景,甚至连怎么到达终点都不会感知到。
人工智能对我们最大的威胁是,情感是否可以也被模拟计算出来,如果情感可以被计算分析,那么美和艺术对我们生活还有意义吗?
其实人类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疑问。
19世纪是科学技术大爆发的时期,并由此孕育了第二次技术革命。在那个时代,现代化的科学学科基本上建立起来,物理、化学、生物等学科,呈现出百花竟放的态势。
电场、磁场和光的科学理论发展为发电机的发明,以及电子通信(电报、电话、广播)的出现奠定了基础。
电的出现极大促进了工厂规模的扩张,因为在电出现之前,工厂是以水能为动力,这样就要求工厂必须建在河流边,电的出现让工厂可以成规模地建设在更开阔的地点,工厂也可以全天运转。
电灯的出现延长了有光照的时间,使得人们有了更多样的活动选择,家庭电器的出现让人们从许多劳动工作中解放出来,让人们产生更多的活动需求。
科学发展对人们生活最显著、持久的影响之一是科学思维进入了人类的思想中,生物神经学在那个时代不断渗入对人类身体、精神的描述中。
自此开始,科学和艺术便在人类社会中深度融合在了一起。
当科学篡夺了浪漫主义文学艺术的王位后,人类属性的本质受到了深深的质疑。科学取得了让人绝望的发现——灵魂会随着身体的消亡而消亡,艺术中不朽的灵魂便死去了。
20世纪开始,但凡科学家涉足的地方,艺术背后神秘的迷雾都逐渐散开,科学将启蒙时代的旧梦打造成了现实。
生命不过是场化学反应,化学反应不过是个物理现象,整个宇宙不过是由一堆活跃的粒子组成。这些新兴的知识体系和知识分子开始使用一种分割简化法去拆解现实,就像柏拉图的比喻那样是“在自然的关节处将其斩断,恰似一名训练有素、刀法精准的屠夫”。
只有把事物的整体拆分成零件,让其接近于化解的程度,我们才能很好地理解这个事物。
但文化认准的“真实”逐渐走向了一种极端,就是认为事情如果不能被量化和计算,那么它就不是真实的。
因为量化和计算的科学手段帮助了人类解释过非常多的现象,所以我们会认为他们可以解释一切事物,就像18世纪的科学家拉普拉斯所说:一切都只是物质,而物质又是遵循短短几页的宇宙定律,所以熟悉了这些定律就相当于把宇宙事物规律。
如果以科学角度去看,我们感受世界的方式只不过是由带电流的细胞和突触间隙产生的化学反应。
然而我们并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去运转的,我们会感觉到在细胞之间、时间之间有一种缥缈的缝隙,这些缝隙正是科学无法拆解的,这正是作家伍尔夫在对自我观测后得出、被现代科学证明的结论:是从自己对世界稍纵即逝的感受中浮现出来的。
正因为这样,我们才需要艺术和感性去进入一种精神疆域。
艺术迷雾背后,其实是与科学连接的桥梁,我们无法通过科学直接解释的事物,可以通过艺术去触达。
诗人惠特曼就是找到艺术与科学桥梁的人之一。
Was somebody asking to see the soul?
是有人要看到灵魂吗?
See,your own shape and countenance...
看吧,看你自己的体态和面目...
Behold,the body includes and is the meaning,the main
看,你的身体就包含了大部分的意义
Concern,and includes and is the soul
(身体)与灵魂有关,它包含了灵魂,甚至它就是灵魂
在那个笛卡尔分离学说(认为灵魂与身体是分离的,肉体是为灵魂供能的奴仆)主宰的19世纪,惠特曼相信自我意识是源自于我们的身体,我们的精神依赖于肉体。
惠特曼并没有任何实验或是理论去证实,他是通过对自身的身体感受得出这个理论的,他所做的,只是把身体感受到的痛苦化作灵感源并通过文字记录下来。
惠特曼并没有抗拒科学,他还参加了几场颅相学测试(19世纪的新兴科学,认为通过颅骨轮廓形状及凸起就能精确反映一个人的精神状况,最后这项科学一直未被实证),但另一方面又通过诗歌坚定认为灵魂是无法通过局部方式去被理解的。
惠特曼通过艺术的方式去表达:人是不可被拆分的整体,忽略身体的微妙之处就无法看到灵魂。
人在科学上找不到答案时,常常会求助于哲学或者宗教,很多顶级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都笃信基督教,信教和他们探索真理并没有半点冲突。
理性和科学像仙人掌,虽感觉不美但能适应任何环境;感性和艺术像花,虽然美好却需要在舒适的环境中生长。我们普遍赞颂理性,因为感性像花一样会面临枯萎,理性代表着一种强大和效率,而我们所处的时代科技正是以这种姿态在一路狂奔。
最近看了一篇纪念王尔德的文章,里面说到:我觉得在当今的世界上,人可以分成很多类型,但是如果简单粗暴又有效的分类的话,我觉得世界上有两种类型的人:一种是看见一个东西马上会不自觉的问这多少钱;还有一种人是看见这个东西以后他会观察甚至是会去凝视这件事物。
他能够至少是在某一个时段、某一个瞬间,能够将价格之内的考虑抛诸脑后来感受这个世界,可惜的是,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真的是知道所有东西价格的人越来越多,而知道任何东西价值的人越来越少。
去了解“价格”的人是理性、有效率的,他们通过“价格”去翻世界的底牌后可以快速进行下一步行动。而“凝视”的人是没有效率的,因为凝视并不能解构这个世界而进行下一步行动,他们只是为了这么做而已。
但凝视的人能看到这个世界的背面,而这个世界,可能就是有效率的人所希望进入的。就像王尔德说的那句:“没有人富到可以赎回自己的过去。”
我们讨厌感性,因为感性降低了我们前进的效率,我们说出“感性”这个词总带着怜悯,就像描述一朵娇嫩脆弱的花。但我认为,感性是一种能从世界的“代码”间隙中发现另外一个世界的心智模式。
我们是精神世界的造物,也是物质世界的造物,我们是由艺术和科学共同构成的,他们是生命的正反面。
我们应当做一名致力切割世间人和物去理解世界本质的屠夫,但也要做得精致,所谓的诗意和远方、森林和海、星辰和月,其实都和我们身体中的原子有着莫名的联系,我们本身就是一个诗人。
我们超越了构成我们的物质,我们可以用美的眼光是审视所处的世界让其保持它的神秘,我们同时需要以科学、理性的目光去生活,去领悟生活的真相。
我们感知那个美好的世界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通过他人的作品,世界的美好经由他人来发现而我们直接去欣赏;另一种方式则是通过我们自己去感知。我认为只有学会后一种方式去看世界,才能撑之为“感性”,我所理解的真正感性,是具有创造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