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营十社的杨大爷去世了,享年七十二岁,用老人们的话说没受罪,从病起到离世21天。
杨大爷不是先天聋哑,听说是小时候在树底下睡觉,耳朵里进了虫子吃通了耳膜导致耳聋,而那时尚未学会说话。杨大爷的母亲去世早,父亲是教书先生,清贫一生,也未给杨大爷讨一老婆。杨大爷兄弟5个,各有千秋。杨三爷颇有名气,农业商业风生水起,生活自有一番滋味,自告奋勇承担杨大爷生活起居,不料三爷正当年时在一次车祸中丧生。悲痛中杨大爷安身无门,二爷自小外出内蒙打工,自力更生,娶妻生子,就地安家立业,五爷伺机行事,弃学参军为饱肚,退伍从业遇下岗,自此安分开车做运输,不顾一切供儿女在县城上学。无奈之下杨大爷与家徒四壁的四爷一家相依为命,几亩薄田,一家老少七口人。
几年光景,杨四爷儿女成才,事业有成,各奔前程,几次邀约年迈的双亲随儿女到大城市安享晚年,可四爷放心不下孤苦伶仃瘦骨嶙峋的大爷。眼见孙子到了上学的年纪,四爷还是把大爷托付给五爷,去大城市看管孙子去了。
五爷儿女学业有成,为地方建设和经济发展中奉献绵薄之力,用学来的知识造福一方百姓,五爷常年在外打拼,劳心费神为儿女攒个首付,一有闲空返乡看望杨大爷。
杨大爷病了,12月下旬,天冷的要命,村里的人站满了屋子,大夫也在,炉子几天没生火了,饭在锅里半生不熟,大夫说杨大爷老年痴呆了。
又聋又哑,现在又勺掉了,真是可怜。
就是,兄弟几个过的都好呢,没人管。
都在外面各奔前程呢,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杨大爷就害的没儿没女,没办法
村里的人议论纷纷,比划着要杨大爷柜子的钥匙,直到二爷的姑娘过去伺候时,才颤颤巍巍的把钥匙拿出来,柜子里放着杨大爷毕生的积续1100块钱。二爷拖着病怏怏的身体随后到了,四爷匆忙回来了,五爷还在外地送货,卸完货空车回来了,跟前的侄儿侄女们也都回来探亲了,心心念念放心不下的杨大爷不是苍老,高突的颧骨,黑苍的脸色,松垮的皮肤,宽大的中山服像是挂起来的,尿迹斑斑的裤子堆在中山服下,那顶老年鸭舌帽貌似又大了一圈,像冬天树枝般的双手杵在炕上,斑驳地眼球缓慢的转着,看着屋里光鲜亮丽的人们多了一些,焦急的表情凝重了一些,看着屋里站着的看坐着的人上下嘴唇开开合合,看着炕上的人无奈的看着自己,看着门后水缸的水填满减少填满减少,看着外面的阳光升起落下。
三兄弟一人一周轮番伺候,端水送饭洗衣换床单,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就在第二十一天,二爷早起,坐在炕上看着杨大爷,杨大爷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一眼二爷,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侄儿侄女们收到消息,纷纷启程回家追悼,这也是多年来一场大型的家庭聚会,熙熙攘攘站满了屋子,有人出钱要为杨大爷风光下葬,有人出力孝心爆棚,有人随潮起潮落,屋子里的人各怀心思,却又阳奉阴违,话中有话,针峰麦芒,二爷四爷和五爷听着儿女们的话,眉头紧凑,旱烟不断,到底还是隔着一代血缘,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没那么亲。兄弟仨沉默了半天,巴巴地看着桌子,商量了几句,终于说话了:我们的大哥我们发送。
请来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做东家,一会跑去厨房看看食材够不够,一会儿问问道人到哪个流程了,一会招呼着前来吊唁的人,一会儿跟二爷他们商量还需要什么。村里的人依然把双手插在袖子里,现在墙根下晒着太阳看着这一家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东家吆喝着,无动于衷,四爷苦口婆心劝说,想当年也帮这家那家的,而如今都成了吃瓜群众。一斤白肉换不来一个曾经,人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