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没留住欲落的樱花
白山茶纵酒没抵过红玫瑰
电脑上出现了一行字:我想,我爱上另一个女生了。
这句话,寸心始料未及,简直和电脑屏幕一样冰冷。就像每次在陈千里无法瞬间到她身边时,她的指尖粗碰到电脑屏幕时一样冰凉。
寸心就那样呆坐着,她仿佛这么多年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
凡是有重大变故,她都会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仿佛要把自己变成一尊雕塑一般。
当年舞会陈千里邀请我跳舞的时候,寸心就是这样等待的;当年在宿舍楼下突然看见陈千里的时候,寸心也是这样等待的。
同样都是等待着,但是又不同。
那些时候,陈千里都走向寸心了,轻轻地叫她,笨蛋,然后,将她从这种等待中带出来。
这一次,不同了。没有人向寸心走过来了。
没有人。
没有。
寸心开始剧烈地发抖,手脚渐渐失去直觉,胸腔里也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她颤抖着,在键盘上艰难地敲下几个字:是吗?她是谁?
陈千里回复她:你别问了。
寸心觉得自己当时简直就要发狂了,继续敲键盘,一字一句都如同尖刀一般狠狠扎向她心里最柔软最怕痛的地方:
她是谁?
陈千里的突然也有些怒不可遏:你想干什么?
那一瞬间,寸心感觉她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
不对,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寸心止不住地在电脑前发抖,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如此暴躁。
妈妈正好端着一盘苹果进来,寸心背向她,她却依然从寸心的背影中读出了不安。
“怎么了?”她关切地问,“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只是——有点冷。”
妈妈出去拿了一件大衣给寸心披上,然后去做家事了。
爸爸正在看电脑上的工作文件,顺手就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
寸心在电脑屏幕的反光里看到那个面目全非的自己,颤抖着,仿佛皮肤下潜伏了一头暴躁的野兽,随时都可能冲出来。
她把自己的嘴唇都要咬破了,手上的关节也因为紧握的拳头而泛出苍白。
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只为了不让我的父母看出半点异常。
寸心作出了一个在现在看来非常正确的决定:她没有让自己的父母当即知道实情。不然,以她父亲的个性及处事方式,肯定是一场暴风骤雨。
我能处理好的。我能处理好的。寸心一直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那段对话,寸心觉得要把自己的牙都要咬碎了。
“妈妈,我能去一趟XX市吗?我想去看看陈千里。”
寸心对着电脑屏幕,头也不回,然后补充了一句。“现在就出发。”
寸心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妈妈会看到她眼里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水。也怕一回头,看见爱自己的父母,情绪再也抑制不住。
从小成长在一个民主的家庭,是寸心的幸运。
父母并没有多问,直接送她去了火车站。
寸心的父母不喜欢打听她的隐私,始终对她作出的任何决定都是信任并且支持的,这也养成了寸心信任他人的习惯。
然而充满讽刺的是,除了他们以外,这个世界上寸心曾经最信任的一个人,从此再也无法相信了。
寸心坐在车上,看着站台上父母的身影渐行渐远,她的眼泪终于像决堤一般汹涌而下。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去,整个城市的建筑物在夜色里隐去了岁月的痕迹,只剩下一些灰色的剪影,仿佛时光倒流一般,回到了过去。
车厢里空空荡荡,寸心还在发抖,手脚都凉得吓人,头皮都是麻木的。
她狼狈地蜷缩在座位上,生怕见到任何人。
后来,寸心还是拨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通了。
寸心听见他在那一段细小的呼吸,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过了很久。
终于,寸心故意装作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用左手紧紧捏住正在剧烈颤抖的右手,强忍住喉头的不适,安静地说:我坐火车,晚上9点到你那里。你可以来接我吗?
陈千里说,好。
寸心听见他也哭了。
寸心是一个有严重精神洁癖的人,她突然觉得陈千里很脏。她没办法想像陈千里爱上了另外一个女孩子的模样,她更没勇气去想像他们在一起的样子。
他也会陪她去图书馆吗?他也会在打篮球赛的间隙从众人之中一眼看到她并且向她微笑吗?他也会在她胃痛的时候买一大堆好吃的送到她的眼前吗?
但是陈千里还在那里哽咽地说着他们的事,说她是下一级的研究生学妹,说他们从10月开始就互生情愫,说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很轻松没有压力,说他的父母知道此事之后三次去省城劝她们分手。
最后一次,他母亲甚至“威胁”那女孩说就算陈千里无法和寸心在一起,她也永远不可能当他们家儿媳妇,什么恶毒的语言都用从那个知书达理的中年女子口中说出来了。
他说,他和她尝试分手了五次,每次都让两个人很痛苦,分不掉。
他说,他拖了这么久才对寸心说,是怕对寸心造成伤害,毕竟两个人有这么多年感情了。
寸心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腕都已经快被自己掰断了,但是她还是安静地说:是吗?
寸心面上出奇地安静,其实心里早已沧海桑田。
陈千里在那边继续说下去,但寸心好像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火车铁轨带来剧烈的摇晃,让寸心觉得自己好像吃进了什么不洁的东西,感觉光是听他们的故事都要吐了。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飘起细密的雨丝。
是春天了吗?
“我觉得她年纪还小,太脆弱了,每天都哭。我和她刚才通过电话,她又哭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她。我觉得你比较理智一些”
这话真的好伤人,寸心感觉自己再也控制不住了,
陈千里还在说,寸心直接打断了他,说:“我知道。等下你到车站来接我。”
上车之前,寸心是抱着见面之后还能好好谈一下,可以再做一下努力的心情的。
打完这通电话之后,她没有任何心情了。
寸心连自己的心到哪里去了都无从知晓,只觉得胸腔里空空如也。
这条铁轨,她明明走了无数遍的。
——这一次,这么这样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