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在这座城市里流浪,是被迫流浪。
黑夜像是长了一双深邃的眼睛,它凝望着我,打量着我,窥视着我,我越来越害怕,越害怕越想赶紧撤离。
一路行驶的汽车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出租车时不时过去一两辆,没有人会在意路边走着的一个姑娘。
我第一次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冰冷,人与人之间的淡薄,稀疏。
既然选择了留在这里,就必须接受它的一切,好的,不好的,它们是一体的,就像爱一个人,我们爱上他的优点,却是要和他的缺点过日子。
四十多分钟已经过去,索性等死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我按照模糊的记忆往回走,等到有人的地方,打听如何回去也未尝不可。
一个人的夜路有点难走,我打电话给赵志岗,只是希望在走路的时候心里有些慰藉。
电话响了几声,总算接听了,他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有几分的沉闷。他压了压嗓子问,怎么了,这句话听起来异常的古怪,我明白了他此刻说话不太方便。
我局促的说:“没什么事,我只是问问路。”
他又清了清嗓子说:“一会给你回电话。”
大概过去了十几分钟,我沿路碰到了一个过路的叔叔,他帮我指了回家的路。一定会有人觉得我神经病,大半夜一个人出来玩,把自己玩丢了。赵志岗应该也会这么认为。
“你现在在哪里?在哪里?”赵志岗的语速极快,声音十分洪亮,不知道刚才的他,处在什么环境,想问却又觉得不该问。
“铁石路与交通路交叉口,妈呀,我快要累死了。”我欲哭无泪。
“站在那别动,我现在过来,别动哈”赵志岗要来英雄救美了。
半个小时后,他开着一辆私家车赶来,从一个我不知道的遥远的地方,赶来了。我看到他的脸庞,在路灯的照耀下,格外的细腻,帅气。
我心头一热,眼睛濡湿了。
“你是不是有病,跑这里干嘛?”这是赵志岗离职半年之后第一次见我,还是一贯的说话方式,毫不客气。
“有病才来了,不然呢?”我以为他会关心的问累坏了吧,我气鼓鼓的说。
他看着我笑,盯着我看,似乎我脸上趴着一只苍蝇:“你在看什么?”,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脸。
“没什么,你脸上长了一颗美人痣,你看亦舒的书吗?玫瑰有的,朱锁锁也是有的。”他继续看着我。
“大概我的脸上,只有这颗痣最耀眼吧,十几年前,我是如此的厌恶它,想尽设法的想弄掉它,似乎都无济于事”我漫不经心的说,两条腿动的僵硬,此刻已经恢复了知觉。
“她是你的特点,区别于别人的特点,为什么不喜欢它呢。”赵志岗半年不见,似乎变的成熟了许多。
我点点头,我开始喜欢了眼角的这颗泪痣。
“你不是在北京吗,怎么回来了?”我问。
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复我,进来了一个电话,苹果7,手机最新款,他用的东西都是好的,都是极贵的,包括这车,只是我不知道什么牌子。
“我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适合而止吧,对于你,对于我,是最好的结局。”赵志岗脸色变得阴沉,他非常严肃与电话那头的人通话。
“我不想伤害你,你又何必为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增加砝码呢?”赵志岗不耐烦的劝着里头的那位姑娘。
大概意思,我已经听明白了,他这一趟回来,在处理自己的感情,在结束一段麻烦。
我不知道该问什么,刚才的笑脸一去不复返,赵志岗对朋友是讲义气的,对女朋友,或者前女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感情的事情,说不清楚,也讲不明白。
回去的路上,开始下雪了。碎碎的雪花在空中飞舞,落到车上都化了,落在马路上,地面湿漉漉的。
“我想借你两个小时,算你报答我,半夜接你。”他跟我搞价说。
“你赶紧停车,让我跳下去。”
“别,别,大姐,你的生活,别过的像谭死水,偶尔放纵一下自己,不好吗?”他激情彭拜的说着,两只手在空中舞动。
“去哪里你说?”我对于他没有防备,一如既往的没有防备,可是这恰恰会戳中我的死穴,以至于我的后半生如此悲痛。
“酒吧,就在你家附近。”
“那种地方还是算了,只适合你们这些公子哥,还有闯社会的姐姐们,你赶紧的送我回家,在不行,你还把我送回去,我自己走回来。”
他被我逗的哈哈大笑:“放心吧,绝对保护你的安全,你把酒吧想成了什么地方了,大多没有你看到的那么乱,带你去个正规的酒吧。”
雪越积越厚,等我们下车时,已经可以盖住了脚面,转眼之间,这座城市被白雪粉刷成了一个童话世界,艾莎和安娜的世界。
白雪皑皑,我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心里莫名的欢喜。赵志岗心情似乎好多了,他趁我不注意,抓起来一个雪球砸在了我的头上,我同样不示弱的还击。这似乎让我想起了童年,一段无拘无束的时光,在积雪中嬉戏玩闹,在人群中追逐玩乐。
一种美好,在我心中荡漾。一种情愫,在我心底滋长。
其实我知道,他只是想找个朋友聊天,找一个人可以倾诉。他点了几瓶啤酒,两碟子花生米,酒吧前台有个胖胖的大哥,在围栏里弹着吉他驻唱。
夜很安静,我的夜从八点开始,他们的夜才刚刚开始。
从来没有想过酒吧会这么安静,稀稀拉拉的坐着两三人,喝着酒聊着天。
赵志岗先是扯了一堆公司的事,又问问了现在大家的情况,说说了现在的工作。
女孩不断打电话,他气恼索性静音,关机,总之耳朵里只想清净。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甚至我无法理解那个女孩为什么一直纠缠。
如果我是那个女孩,我会给自己保留一点尊严,既然到了这种地步,又何必呢。
他没有喘气的一瓶易拉罐啤酒下肚,我被吓懵了,我竟然有些同情赵志岗,分手令他如此的痛苦,是分不掉的痛苦。
“我们在一起五年了,是在朋友的一次聚会上认识的。她个头高挑,非常漂亮,一双眼睛会勾人。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沦陷了。我疯狂的追求她,想到了一切可以讨她欢心的方法。她细心,很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赵志岗一直在讲着她的好,她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分手呢。
“我给她买了许多的东西,慢慢的发现,她特别爱慕虚荣,甚至经常向我索要一些东西。我不喜欢别人向我要东西”赵志岗带着一丝嘲讽。
“如果她真这么糟糕,为什么你可以交往五年呢”我这句话将他问住了。
“当然,她很好的,对我很好的,只是越相处越觉得不合适。我不想伤害她,她极力纠缠,我真的是够了”他已经开始烦躁,厌烦了。
“现在我只想分手,平淡的分手,减少她的痛苦,你有什么好办法吗”他非常认真的看着我,然后又失望的低下头。
他或许也知道,我一个恋爱为零的人,跟我取经岂不是自讨没趣。
“我陪你喝酒吧,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我端来一罐,一饮而尽。然后又拿一罐,他赶紧拦了过去说:“别喝了,跟我走。”
他拉着我的手,在雪地里奔跑,雪花俏皮的钻进了脖子里,靴筒里,打在我们手面上,可是我却觉得无比的温暖。
昏黄的灯光打我们在身上,我们像是穿越了流年,在时光的人生隧道里奔跑,我想时间可以静止或者永不停下该多好。
赵志岗的举动,常常令我出乎意料,他带我来到了一家银行自助机,他说他要取钱。
他轻描淡写的说:“算是我对她的补偿吧,20万,你觉得少不少?”
我错愕的睁大眼睛,20万,我的天呢,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我揉了揉下巴问:“你,你这么有钱吗?轻而易举的就20万。而且大半夜,你钱放哪里?”
我心急又担心,万一大半夜钱被打劫了怎么办。他弹了下我的脑门,嘲笑我傻:“我去哪里弄20万,肯定是想办法,何况自动取款机是取不出来20万的。”
“那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我问。
“让你看看我的存款,打开你手机的计算器”他说着,拿出来一匝的银行卡,一个一个的试,加在一起总共29755元,这离20万差的远呢。
我们两个蹲在银行的阶梯上,甚至不顾地方的冰凉,他说他会想办法,不能让姑娘委屈了,毕竟跟他了几年。
我突然有些倾佩他,碰到一些渣男,是不顾他人死活,也没有办法。赵志岗为这份情感保留了最后一点情面,而且花钱他也买了一个清净。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弄到了20万,他的家庭状况应该不缺这点钱,但是毕竟是政府官员的子女,他们会谨慎的处理事情,以免给自己留下后患。
我再次见他的时候,他说已经和那个姑娘划清了界限,是啊,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突然补贴了20万,那准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我们眼睛看到的,往往以为是事实,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