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心吊胆过了一夜,危险并没有降临。
“我不是甫志高吧?”第二天上学时,国昌得意地表功,“我回到家又挨老汉锤了一顿,我都没说出你来。”
“哼,你要是说了,我也会挨一顿扑实的。”
“那我晓得噻。如果说了,那就不对人了哟。”
从微尘一高兴,奖励了国昌一本连环画《保密局的枪声》。
那之后接连好几天,从微尘都不敢再造次,基本都按时到达学校。头一天捉回来的野蜂,被全部放飞了。这是他学《说唐传》的里李世民“大赦天下”。
路途上是暂时不胡敢作非为了。可在教室里,从微尘依然狗改不了吃屎。
从微尘不喜欢数学课。上数学课时,他就偷偷看连环画或干脆看小说。数学课作业要么抄要么不做。数学考试,从来没及格过。可奇怪的是,上语文课他也基本不听讲。但语文考试,回回都在九十分以上。特别是作文,多次被老师当范文拿到班上朗读。实际上,他上课时总是偷偷看小说,不过老师也睁只眼闭只眼的。
同桌是个女同学,叫刘素香。在从微尘眼里,这家伙真是罪恶累累。冬天,从微尘明明冷得发抖,刘素香有碳火烘炉,却不给他烤一下。活生生的见死不救。不可恨吗?更可恶的是,从微尘在课桌中间刻了一条界线。但刘素香爱歪在桌子上睡觉,她那双粗粗的辫子总是越过界线,侵占了从微尘大部分桌面。从微尘多次警告,她却不理不睬。从微尘决定教训她一下。
一天数学课,老师布置好作业就走了。刘素香又歪在桌子上睡着了。那双粗粗的辫子又甩过界来,占去了不少桌面。从微尘不由怒火中烧,拿起圆规来,用针脚把她的一条辫子狠狠地钉在桌上。不一会,老师进来了,见刘素香睡着,就拿教鞭敲打桌子:
“哎哎哎,作业做完了吗?”
猛听得老师叫,刘素香立即扬起头来。“哎哟!”一声尖叫,象死了娘似的。全班人都惊得竖起了耳朵。老师不明究里,气愤地对她吼:
“叫错了吗?要睡就出去,烂德性!”
刘素香不敢再出声,一只手紧紧捂住后脑壳,泪水一串一串的落下来。
从微尘若无其事的把圆规藏到抽屉里。老师走开后,刘素香恶狠狠地盯着他,嘴唇不停地嚅动。从微尘明白是在骂他,立马回敬一个凶恶的表情。还觉得不过瘾,又写了个纸条递给她:
“你敢去告状,老子整死你。”
第二天上语文课后,班长就喊:“从微尘从微尘,甘老师叫你去他办公室,马上去。”
从微尘脑袋嗡的一下,糟了!肯定是刘素香告状了。
说起甘老师,从微尘就浑身不自在。
甘老师就是数学老师,也是班主任,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自打转到中心小学,第一节课从微尘就对甘老师看不顺眼。因为他觉得他讲的数学课根本听不懂。每次作业本发下来,从微尘的本子上都是几个大大的“x”。接连好几次,都是如此。从微尘偷偷看了邻近好几个同学的本子,发现他们并不是这样。于是他觉得这甘老师不喜欢他,故意给他找茬子。第一次中期考试,从微尘只得了四十几分。那次考试后,甘老师上课时总是盯着他。让从微尘极其难受的是,明明知道他答问题基本上都是错,却还总是点名让他起来回答问题。这不是让他出丑吗?课后还单个的跟从微尘讲题,格外的布置一些作业。起初从微尘还觉得是在关心他,但越关心成绩越差。从微尘心里对甘老师越来越反感,到后来慢慢的变成讨厌甚至是怨恨了。
虽然如此,但表面上,从微尘还是保持着对甘老师的尊敬。
有一件事,还让从微尘对甘老师感激不已。
班上有个叫简波的,从家里拿来一本《林海雪原》。与简波同桌的田健全,也喜欢看连环画和小说书。因为有几次田健全找从微尘借连环画没有借去,两人便结下了梁子。简波与从微尘的关系不错,两个经常交换书看。简波拿来《林海雪原》后,从微尘就借来看。可是这书还没看完就不见了,怎么也找不着。这下简波就不干了,认为从微尘想吞了他的书,天天缠着要还他。这期间,田健全特别来劲,跟着简波起哄,骂从微尘是个小人,竟然敢私吞朋友的书。简波在田健全的怂恿下,限定三天时间还书,不然就要打死从微尘。简波是校长的儿子,又长得牛高马大,从微尘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从微尘觉得天就要垮下来了。
第三天,从微尘不敢去学校,也不敢不去,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去了。但没敢进教室。他走到教室后边那个门口,惶恐不安地往木楼梯上瞅。甘老师就住楼上。前两天,甘老师见他要死不活的样子,问他怎么了,他才说了事情的原委。当时甘老师说别怕,我看看吧。见他在门口要进不进的,正上课的老师叫他进去,他立马就哭了。但奇怪的是,这时居然是简波走过来了,脸上没了敌意,笑嘻嘻的来拉他:“赶快进来上课。”从微尘将信将疑地坐下,发现田健全象霜打的茄子,把脑壳沉得很低。下课后,简波说,对不起,书找到了。原来是田健全偷的。
破这个案子还是甘老师的功劳。
那天甘老师听了从微尘说后,晚上就以家访的义去了田健全家。甘老师与田健全老汉聊话说,你家健全要多督促呢,要他多看书呢。田健全老汉说,咳,甘老师,那娃可用心了,这几天回来都拿着这么大一本书看,连晚上都看。甘老师说,那他看的什么书?你拿来我看看。田健全的老汉就去拿来,果然是《林海雪原》。
这件事洗雪了从微尘的不白之冤,与简波也恢复了关系。从微尘一直在心里感激着。
但尽管如此,从根本上说,从微尘和甘老师的关系还是很紧张。平素他们也并无交往,基本上没去过甘老师办公室。现在突然叫他去,到底什么事呢?
正在踌躇,那班长又来喊了:“从微尘你快点去,甘老师冒火了。”
无奈之下,从微尘心一横,大义凛然而去。
甘老师办公室门是开着的。从微尘低着头立在门边,轻轻喊了一声“报告”。甘老师说,进来吧。从微尘就拖着软绵绵的脚进去,脑袋耷拉着。
“怕我吃人?”果然甘老师阴阳怪气的说,“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咹?”
从微尘不说话,脸红得象猪肝。
“挺有本事啊!”甘老师骂道,“你做作业没本事,整人还有一套?咹?还想弄死人啊,你弄死个我看看?”
甘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条,啪的一下拍在从微尘的面前。
“哼,我看你人小鬼大,才这么点点就敢如此霸道!”
从微尘死死咬着嘴唇,冷汗一层层沁出来。眼睛盯着地面,任凭甘老师骂着。骂了一阵,见从微尘那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架式,甘老师也觉得无趣,便说:“回去给写一张检讨,明天班上读,给人家赔理道歉!”
对从微尘回到教室,所有人都象看罪犯一样看着他。尤其是刘素香,就象翻身农奴作了主人似的。从微尘心里说,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接下来是数学课。从微尘眼睛盯着黑板,内心却满腔悲愤。他盘算着如何报复刘素香,甚至想连甘老师也要教训一下,不然,今后还怎么混!
在回家路上,从微尘没心情招集部下打战了。国昌大献殷勤,充分肯定了从微尘在课堂上的表现。并鼓励从微尘说“有仇不报非君子”。刘素香和几个女同学一起走着,远远的跟在从微尘后边。虽然远远的,从微尘还是感到那几个女同学那同仇敌忾的目光火辣辣的。国昌反转身看了刘素香一眼,又对从微尘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明天你要做检讨,如果马上就整治她,甘老师不整死你?从微尘觉得是这个理,同意过段时间再说。
第二天早会时,从微尘有气无力的读检讨,表示一定汲取教训,重新做人。让从微尘大感意外的是,全班都没有一个人同情他。他读检讨时,他们哄堂大笑,就连田应花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好啊,田应花,你个白眼狼。田应花圆嘟嘟、粉红红的脸十分好看,从微尘进校第一天就喜欢她了。别人想借连环画是不容易的,可是田应花要看随便她拿。如果有段时间田应花不拿他的书看了,他反而不舒服。后来变成买了新连环画,要先由田应花看。哼,你说这么铁的关系,从微尘被弄上课堂检讨,你田应花还笑的出来?从微尘没想到,原来班上有这么多不喜欢自己的人。
一天上学途中,刚走到冉家朝时,国昌突然尖叫起来:“快看快看!”从微尘看去,见那一丛苞谷林叶子不停地摇摆,一条粗粗的乌稍蛇弯来弯去的从中间梭去。“快快快快!“从微尘和国昌闪电似的穿进苞谷林,从微尘一把揪住了蛇头,那蛇身立刻卷起来往从微尘手臂上缠上去。国昌连忙抓起蛇尾用力扯,二人把蛇放在地上,踩着头。国昌找来一块锋利的石片嘣地把蛇头砸了下来。那没了头的蛇身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从微尘撕下一几页作业本,把血淋淋的蛇头包起放进了书包。国昌一脚踩住蛇尾巴,一手抠住蛇颈处的皮,用力一撕,“呲”的一声,那蛇皮就被剐了下来。剩下光溜溜的蛇身仍然在痛苦地翻滚。
到了学校,从微尘把蛇皮蛇身藏在草丛里,若无其事地进了教室。
第二节课间,从微尘偷偷地将蛇头拿回教室。中午时,刘素香准备午睡。她习惯地伸进书包里准备拿什么东西。“妈呀!”她突然尖叫着跳起来,紧紧捂住脸,不住地发抖。周围的女同学也尖叫着四散逃跑,那些男生起初也跟惊慌起来。原来桌子上有一颗血淋淋的蛇头。蛇嘴大张着,眼睛大睁着,十分吓人。甘老师闻讯赶来,皱了皱眉头,然后用棍子夹着蛇头出去了。好一阵子,教室里才慢慢回复平静。同学们满脸狐疑,议论纷纷。
这时甘老师铁青着脸走了进来,在讲桌上猛一拍:“从微尘,今天不给我个交待,你就滚出去!”
从微尘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甘老师走下讲台,一把揪住从微尘把他拖到黑板边,让他面对墙站着。就这样,从微尘面对墙壁整整站到放学。
在回家的路上,国昌说,今天太爽了,刘素香肯定要做恶梦。不过,付出的代价也有点惨。从微尘说,那当然,革命哪有不牺牲的。
没想到,更坏的事情还在后头。
第二天放学后,从微尘前脚才到家,甘老师跟着就到了。
从微尘知道,大难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