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坚守
不知不觉又近一月。天气已经渐渐凉了。宋门主和俞副门主那边竟然都没有消息。鹰狐盟似乎也忘了这边山谷还有不少飞龙门的人马。所以这一月程枫他们就只顾在山谷中驻扎、操练,居然没有受到什么打扰。唐笑这个月来却一反常态,总是一个人躲到僻静处练习天龙鞭法和拈花指。
自从上次程枫跟唐笑讲了《剑谱》中心、意、势的道理后,唐笑豁然开朗,于武学一道有了更高的领悟。天龙鞭法与拈花指结合起来,已经接近一流高手的境界。只是其年纪尚轻,心思活跃轻灵,于最高境界还未曾体会得到。唐笑爱笑,轻灵活泼,如春风,似行柳,最近却变得话少了许多。程枫开始也没注意,经宋方思提醒才发现,有时整天都见不到唐笑。后来才发现她一人躲起来偷偷练功,也只得由她去了。
但程枫心里总是不安。这么多人马驻扎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程枫不断的派了些人到那边去打探消息。鹰狐盟并未放弃对风云堂的围攻,只是风云堂已将栈道、索桥等全部破坏,凭天险据守不出。鹰狐盟虽想尽办法,铁索、绳网、飞链、勾连枪、火器、弓箭等等,无奈对方也只是用火器、弓箭、滚石、巨木等对付,损失不少人马,就是攻不下来。几大高手不肯以身犯险,所以双方只好僵持着。
不过每进攻一次,风云堂的武器装备就要消耗一些。鹰狐盟似乎打定主意,要将风云堂困死在剑溪峰上。所以山上进攻时摇旗呐喊,山下则密密布防,要将天龙帮的救兵拦住。
可如今宋门主和俞副门主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一百多人的粮食又快耗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宋门主又严令不得出战,若退回飞龙门总部恐损了士气。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程枫一天到晚不仅要勤于各项事务,更为此事发愁。
这天起过午灶,程枫便请宋方思、唐笑,弓箭堂堂主鲍云天、枪戟堂堂主周凌厉,以及蜀道院副院主陈大众等人前来商议此事。
宋方思年纪虽轻,心思却密,思虑周全,首先道:“贸然出击绝不可取。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演练,阵型已经熟练,大家士气也已经恢复。但毕竟敌众我寡,最重要的是,敌方史春秋虽重伤,但仍有殷掌和沙千伤两大高手坐镇。我方现在无一人能抗衡其中之一。我们演练的阵型虽可充分发挥各种武器的优势,但是一是没有经过实战检验,二是只能对付普通的鹰狐盟手下。只要两大高手随便一个出战,以他们的武功,破我方阵型易如反掌。我们实在是不能冒险。”
鲍云天道:“宋姑娘所言极是。上次失利,就是因为雷副门主重伤,那殷掌如入无人之地,我们几个堂主拼尽全力也拦不住他。沙千伤在旁边虎视眈眈,若不是那个从天而降的神人,我们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陈大众道:“若有此人相助,我们定有胜无败。只是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又到哪里去找他?”
程枫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周凌厉道:“粮食已经不继,再加上天气转冷,野果、猎物等也大为减少,难不成我们只得退回飞龙门总部?只是弟兄们不甘心呀!”
鲍云天道:“若无其他办法,也只有如此了。”
程枫心中一叹,虽极不情愿,但还有其他办法吗?
正在此时,忽然有弟子来报,接到宋门主送来书信一封。程枫等人精神大振,立即拆开阅视。
原来鹰狐盟又分别在河南、江浙、广东一带,对天龙帮的跃龙门、苍龙部和赤龙部发起了攻击。八大高手之“一川烟草”柳飞与“落落青丝”杨不群在河南、“野桥孤舟”向过东在江浙、“天穹朱为”萧张在广东,分别坐镇,声势浩大。天龙帮不得不分出人手应付,就连宋门主也一时走不脱。陕西一带也有鹰狐盟势力在蠢蠢欲动,俞副门主也不得不暂时留在白龙部以备不时之需。不过天龙帮已在积极调遣,应龙部,潜龙、见龙、惕龙、亢龙各门,都已经派出部分人马,四处支援。所以宋门主要求程枫等人务必坚守在此,等待援助人马到来,以解风云堂之围。
看了书信,众人都不言语。半晌,鲍云天才道:“这鹰狐盟是要与我们天龙帮全面开战了,这帮孙子,什么时候冒出这么多人来?要取代我们天龙帮吗?休想!”
陈大众道:“只是这数百人的吃饭问题,如何解决呢?”
宋方思道:“如今也只有多管齐下了。一是从今天起,实行食物配额,减少消耗;二是立即派人到附近集镇上筹集粮食,只是鹰狐盟也派出了这么多人马,恐怕已经被他们抢先;三是扩大打猎、采摘野果的范围,组织更多的人手参与;四是再不行只有派人回飞龙门总部调运,只是这样费时费力。”
众人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分派人手,鲍、周、陈等人部署下去,分头施策。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唐笑忽然来了一句:“只是不知援兵什么时候能到?我们只是这样被动地等待,于大局还是无益。”
众人都抬起头望着唐笑。唐笑接着道:“我们大队人马虽不宜出击,但是可否派出部分人马,狙杀其主将?”
程枫心里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唐笑。
唐笑道:“沙千伤整日里都跟着他五个徒弟在一起,想要狙杀他千难万难。但是殷掌,自从他的七个弟兄被杀后,心神大伤,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打骂身边的鹰狐盟弟子,拿他们出气,已经是弄得天怨人怒。他又经常酗酒,之后就一个人乱跑。我们如果能掌握他的动向,派出人手将他狙杀,岂不大妙?”
程枫心内五味杂陈,他这才发现唐笑变化之大。一个轻灵爱笑的女子,本来似乎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突然间却深谋勇断。这一个月来她刻意避开众人,专心习武,也不知道心里经历了些什么。
只是,殷掌是鹰狐盟八大高手之一,要杀他是天大的事,谁能做到?
鲍云天沉默一会儿,道:“我们见识过殷掌的厉害,眼下门主、副门主,以及天龙帮的其他高手都不在,谁能狙杀得了他呢?”
唐笑道:“殷掌的七个兄弟,五个是被我所杀。我愿意一试。”
宋方思急道:“殷掌的武功比起他那七个兄弟,不知高出多少。你可不能以身犯险!”
却听得程枫道:“殷掌的七个兄弟,还有二个死在我手上。我跟唐笑一起去。”顿了顿,又道:“唐师妹近来勤练拈花指,想来功力大进。我们联手,应该问题不大。”
宋方思担心地说道:“你们真有把握?”
程枫笑道:”我的掀天剑,再加上唐师妹的拈花指,她还有天龙鞭和梅花细雨针,诡计多着呢。完全可以一试。我也好想大战一场,溪子湖畔惨败给沙千伤,我一直想复仇,这次先拿殷掌试剑。”
唐笑也忽然笑道:“宋师姐你就放心好了。”
宋方思看了看两人,再不言语。
程枫对宋方思道:“狙杀殷掌一事,非同小可。人多无益,就我和唐师妹两人去吧。此处的担子更重,就交给你和二位堂主了。”
20 护身符
第二天一早,程枫就和唐笑出发了。据眼线报,殷掌时常到溪子镇上饮酒,程枫和唐笑决定到镇上先去打探一番。
唐笑似乎又恢复了原先爱说爱笑的模样,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笑个不停。程枫却是满腹心事,一边敷衍着唐笑,一边暗地里想:“这唐笑,怎么这两天一个样,过两天就另一个样呢?”
中午打尖的时候,程枫小心翼翼地问她:“我们这可是去拼命呀!你真一点都不担心?”
唐笑盯着程枫,狡黠地一笑:“我为什么要担心?”接着又道:“我有绝对的把握杀得了他。”
程枫狐疑道:“真的?这一个月来你苦练武功,天龙鞭法和拈花指大成了?”
唐笑霍地站起来,双眉倒竖,叱道:“先拿你试试。”说完竟然就是一鞭朝程枫击来。
程枫猝不及防,见避无可避,只得屈身翻滚,勉强躲开。唐笑见程枫狼狈的样子,不由又是扑哧一笑。
程枫却是哭笑不得,呆呆地看着唐笑。唐笑脸上一红,又是一鞭击来,“又来了,你小心点!”
程枫赶忙打起精神应付,唐笑也拿出浑身解数,与程枫斗在了一处。
越斗程枫越是心惊,这唐笑鞭法的精妙之处,已经超出了他的想像。上次看唐笑斗“野谷八怪”中的七怪,鞭法轻灵变化,令人防不胜防。后来与她在山谷中切磋,那时她刚领悟了“心、意、势”的道理,其鞭法造势、顺势,变化多端,时而繁复细密,时而大开大阖,时而凝重简练,时而轻巧灵动。此时却觉得她的鞭法随心所欲,意之所指,鞭之所向,使起来竟似毫不费力。那根长鞭,如灵蛇,如长枪,如飞剑,如弯刀,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将自己笼罩在其中,脱不出身来。又似乎隐隐有风云之气,阴阳变化,起落往复。程枫都已经使出了第四把剑,那些剑上下翻飞,与长鞭缠斗在一起,仍似招架不住似的。再看唐笑,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嘴角轻扬,却又挂着一丝担心。
这反倒激起了程枫的斗志。眼见那长鞭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地袭来,四把剑分别迎住左、右、上、下的方位,那长鞭却竟似有众多分身,当中一鞭又笔直击来。程枫凝神定志,大喝一声,终于将第五把剑抽出,迎住当中那一鞭,一个闪身弯腰,将掀天剑一抖,第六把剑迎住身后袭来的那一鞭。这六剑终于将长鞭所有来路都封死,程枫斗得兴起,只觉得内息无穷无尽,手腕一翻,第七把剑脱鞘而去,竟然朝唐笑的面门袭去。
这一下大大出乎唐笑意料之外。本来程枫落在下风,唐笑不由收了收手,没想到竟然激发出程枫的潜力,五、六、七把剑相继出鞘。那唐笑的长鞭被其余六把剑缠住,这第七把剑击来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程枫大惊,知道自己刚才内息流转而出,竟激发出了第七把剑。眼见那唐笑已躲不过,说时迟,那里快,程枫牙一咬,手中长剑激射而出,竟后发而先至,将那第七把剑碰了一下,从唐笑的脸旁擦过,钉在边上的树干上。与此同时,程枫的腿上也挨了一鞭。幸好唐笑之前已经收力,这一鞭虽有些疼痛,却无大碍。
唐笑已经吓得花容失色。程枫赶紧上前,问道:“你要不要紧?”
唐笑回过神来,这一下好险,幸好无事。见程枫挨了一鞭,也问道:“你要不要紧?”
两人相视一笑。
程枫道:“没想到你的鞭法已经这么厉害了!最要紧的是,竟然激发我一连使出了五、六、七三把剑!”
唐笑开心地笑着,也不言语。
程枫接着道:“真是要谢谢你了!”
唐笑想了想,忽然从身边摸出一片方寸大小的竹简,四周已经打磨得光亮,穿着一根五色的彩线,递给程枫。“你把这个挂上。”
“这是什么?”程枫问道。
唐笑脸微微一红,“你甭管什么,挂上就是了。”
程枫接过一看,竹简雕刻得精致异常,正面是首尾相连的两条阴阳鱼,背面却是一朵金色的婆罗花。
“这是我给你刻的护身符”,唐笑道:“你不嫌它简陋就成。”
程枫呆呆地看着,那竹简入手光滑,显然不知道打磨过多少遍了。两条阴阳鱼嘴角微张,显得俏皮活泼,与一般的太极图稍有不同。背面的婆罗花图案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颜料上色,隐隐金光微露,莫非真是灵山上佛祖拈的那一朵?
程枫心下感动,半晌才道:“多谢唐师妹了!”依言将这护身符挂在脖上,小心地贴在衣内。
这一番切磋,两人的武艺又有了长进。不过对付殷掌非同小可,两人再一番计较,又演练了一下相互间的配合。如何出其不意,如何发挥掀天剑与天龙鞭法的合力,直到两人练得纯熟,这才又朝镇上出发了。
一路无话。再一个时辰,两人赶到了溪子镇,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了下来,接下来就看运气,等着殷掌自投罗网了。
不想等了两天,都不见殷掌人影。两人趁空闲的时机,把小镇仔细逛了逛。跟几个月前相比,小镇凋敝了不少,再无之前热闹的场景。时不时见有些人马在镇上横冲直撞,看样子是鹰狐盟的人。他们还拉着几辆大车,上面装运着粮食,看来宋方思估计得不错,他们人多,新收割的粮食早被他们抢去了。小镇上的居民大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只有少数几家为了生计,不得不开店营业。
两人把兵刃藏好,装作是小镇上的居民,把镇上的酒馆查看一番。小镇凋敝,如今只剩一家酒馆营业了,正是程枫与文榆桃、姚立、于无仙、张岩等人经常来的那家酒馆。溪子湖水酿的酒,还有这家的酱牛肉,极是美味,名气亦大。程枫虽不擅饮酒,但与文、姚、于、张等人在此处谈天说地,借酒畅叙心怀,好不快哉!如今也不知他们几人在被围困的风云堂里边怎样了?
自从前几日将护身符交给程枫后,唐笑这两天又换了个模样,不怎么言语了,只是跟着程枫四处看。两人一合计,殷掌来这家酒馆的可能性最大,便换到这家酒馆对面的一家客栈住下,等着殷掌的到来。
程枫心里却一直不踏实。且不说与殷掌的恶战会如何,就是唐笑,让他很摸不着头脑。这个原本爱说爱笑、精灵古怪的小师妹,心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这天用过晚膳,两人又商量了一下狙杀殷掌的对策。两人的兵刃如何配合?如何进击?如何协防?如何造势?如何顺势?术、势如何相辅相成?聊到后来,不单是考虑如何对付殷掌了,而是对武学新的理解,对术、势新的理解。然后又聊到《剑谱》中的意、心、身。这几天白日紧盯着对面酒馆,到了晚上空闲无事时,两人就经常探讨武学并练习。这天聊得兴起,简单切磋一番后,又各自打坐练习起了“意”和“心”。 意为心之所向,心乃意之所导。由意而发,专注于心 ,全神贯注,一心一意,方能臻入武学至高境界,继而修身、而有术、有势、有法。
渐渐程枫如进入空明境界,只觉得灵台清明,天地澄澈。思绪四面八方穿透过去,周围动静无一不进入感觉范围。快要进入冬天,屋外草虫的叹息,院子里有一片树叶掉落下来了,一丝风将几粒灰尘从屋檐上吹落,草丛中忽然有几株摇晃了一下。这一切在程枫的脑中无比清晰。此时周围三丈开外,休想有任何动静瞒得过程枫。
忽然程枫觉得对面的唐笑有些异样,睁眼一看,唐笑仍是双目紧闭,结跏伕坐,口中却喃喃自语。仔细听着,却是“枫子、枫子、......”。程枫苦笑,这到底是“枫子”还是“疯子”?
再听下去,又是什么“师姐、方思,”,还有什么“护身符、阴阳、佛道.”,再有就模糊不清了。再看她神色古怪,脸颊通红进而发紫,肌肉颤动。程枫暗叫不好,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唐笑打坐的时候一定走神了,此时真气乱窜,若不引导,后果不堪设想。程枫想也不想,二指搭上唐笑尺脉,另一手击向唐笑右肩,将其转过身去,运指如风从风府、大椎直到命门,将其乱窜的真气强行收回到任督二脉。幸亏程枫发现得早,加上他内息强劲,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唐笑已恢复如常。“啊”的一声睁开眼睛,大汗淋漓,再无任何异样。
程枫道:“你没事就好。太晚了,好生歇着吧。”
说完,便回自己房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