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残余还未褪去,在天际稀薄如纸的晨光中,一个穿着蓝色睡裙满身是血迹的女人缓缓站了起来,在几番险些滑倒后,终于颤抖着立住了身体,但她的身体还在无法遏制的剧烈颤抖,几股细小的鲜血从双腿的脚踝内侧处流下,女人向前方开合着嘴巴,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站在她面前的是一群表情惊愕呆楞的警察和消防员,一旁的警车上的警报器红蓝两色灯光交互闪烁着并不时伴随着零星的呕吐声,以证明此刻并不是静止的画面。
女人面对着他人的不作为露出绝望又无法理解的神情。
第1章 黑话
深夜
与高档写字楼不同,这一片都是4-5层矮建筑群,陈旧且破落,在这凌晨时分,就连马路边发黄的路灯都显得格外抢眼,一个身着深蓝色风衣背着双肩包的年轻人刚从几乎是黑漆漆一片的报社大楼走出来,身后的路被汽车车灯给照亮了,一辆黑色的中档轿车在年轻人身边停下,缓缓下落车窗。
“主编,是还有什么事吗?”年轻人探头对着车里问道。
“哎呀,没事,不好意思啊,小宋,又忙到这么晚,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呀,早点休息。明天见。”开车的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我知道了,主编路上小心。明天见。”
在一阵虚伪的寒暄后,主编一脚油门向年轻人的反方向驶去,随着油门声消失在夜幕中。宋天转过身,看了一眼旁边的公交车站,时刻表上印刷的数字显示这个点最后一班公车早已驶离了,他只能死了心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深夜的道路上除了偶尔疾驰而过的汽车外,就是路边粗大的榕树,估计比宋天的年龄还大了,树根把铺在它身上的地砖顶得凌乱错落的,真是压制不住的生命力呀。
宋天,刚参加工作一年的职场新人,但作为夜班编辑,一般工作到11点半就已经很晚了,但主编每次都会在排版和标题上与宋天反复折腾,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一年,原本以为是主编这个老报社人工作较真的缘故,结果前几天在厕所被宋天意外撞见,才终于知道主编不愿意早早结束工作的原因。
那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在厕所里和其他同事一通抱怨道。
“如果回家早啊,我那老婆呀会让我交公粮,你说,快五十的女人还想那事,不就是不守妇道嘛?”
“主编啊,嫂子也就40出头,哪到快50啦,我看是你家附近小妹太水嫩啦,让你乐不思蜀啦,哈哈。”
“哎哎,你别乱说话啊,我可是正经人哦。”
“对对,正经人,主编你可别被嫂子逮到啊,到时候我可不帮你糊弄啊。”
“就她那脑子,还能逮得到我!”
周围同事又是一通哄笑附和。
是不是,到了那个年纪,人就会变得龌龊,反正宋天这个年龄段对这些中年人的谈话内容还是无法适应的,由于刚刚脑海中浮现出主编在厕所说的的话,正在走路的宋天忽然感到有一丝恶心。
“啊”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黑夜中清冷的微风又让他想起今天白天发生的一件与以往不一样的事,那时正是临近白班同事下班的点,而宋天当时正在打电话给远到不知名的亲戚推销自己报社的报纸,这是报社给每个员工分配的订阅任务,宋天正解释到自家报社和那个出名的法制时报名字上的差别时,之前在报社工作过的季哥回来了。
只见他从迈入报社办公室大门开始,便熟络的和报社的每一个人打招呼,包括正在打电话的宋天,宋天以点头回应,随后季哥走向主编的办公室,敲开了主编的门,主编笑脸相迎,两人似乎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哇塞!季文怎么回来了。”
同事们一看季哥进了主编办公室,迫不及待的聚在一起八卦起来。
宋天赶紧挂掉这通没希望的推销电话,凑上前去。
宋天当初到报社报到的时候,季哥刚好离职,两人根本就不熟,连话都没说上过。
“你们知道吧,人家现在可是大记者了。”同事在“可”字上特地拉出了意义不明的腔调。
“呦呦呦,挺有门路的嘛,听说是被挖到大报社的,对吗?不过他学历不太行呀,才成人本科。听主编说,当初根本不要他,学历又差,又出身小地方,求了主编好久才勉强收的他,结果反被当了事业跳板,这事搞得主编和吃瘪似的。”
“但他调查文章写得不差呀,我看到好多篇都排到主版。而且你想想,他一直是夜班编辑,和小宋的工作一样,”说完看了一眼宋天,然后接着说:“虽然能做调查记者是每个报社人的梦想,但光是本职工作就占用了大量的时间,他居然还能抽出时间来完成调查报告,也真是个狠人呀!”
“我和你们说啊,主编那人虽然比较那啥吧但还是有眼光的,当初就死都不肯让他走,最后闹得特别不愉快。”
不愉快吗?好像看不出来,宋天心想,听完八卦便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准备今晚要交给印厂的版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班的同事都下班了,杂乱空旷的报社被夕阳切割成一块一块的独立空间,季哥终于从主编办公室里谈完事出来了,看到整个办公室就剩下宋天一人,便很自然的走到宋天的办公桌前。
“怎么晚班就你一人?”
“其实还有一位同事,不过她休产了。”宋天抬起头说道。
“宋天啊,有没有想换份工作?”季哥俯下身把手肘杵在办公桌的隔间上询问道,两人脸的距离拉近了。
宋天愣了一下,心想:“你我都不熟,你这是玩哪一出呀?!”
正在打字的手都停了,宋天这才仔细注视起季哥来,季哥戴着斯文的细框眼镜显得人文绉绉的但眼镜背后却是无法掩饰野心的眼神,身上穿着着体面的西装和自己这样贫瘠的年轻人还是非常不一样的,看着季哥宋天的内心里的感觉不知道是嫉妒还是羡慕,但深处却有某种情绪在隐晦的翻腾着。
“当然想。”宋天开始收拾起堆积在手边的稿件,虽然只是单纯觉得它们有些乱。
“但我怎么换呢,我写的东西总被主编否决,连下发的固定稿件撰写个标题我也没过关,每天干的活随便一个大学生都能干,到外面去的话我没觉得我有任何竞争力。”
“对了,宋天我记得你家是本地的,有亲戚做警察吗?”
“嗯?我二舅是警察,不过肯定早就退休了。”
“退休的更好,是这样的,有宗大约是20年前的案子,我给你发手机上吧。”
“喔?好,我的手机号是……”宋天刚要给季哥报电话号码,季哥的短信已经发到宋天的手机上。
宋天有点吃惊,季哥居然有存自己的电话号码,自己可压根没有季哥的电话,有点尴尬,他赶紧给这串陌生的号码编辑上名字。
季哥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说道:“宋天,警察之间会对一些特殊的案子,使用一些黑话来代替,普通人即使知道,想查也无从下手,但他们内部的人一提就都知道这些案子。所以我想你去问问你二舅关于这个案子的事情,这个案子必须是老警察才知道的,如果你能根据这个案子写出一篇报道文章,你想换工作的事,我帮你引荐,好吗?”
对于忽然从天而降的机会,宋天忽然有点不知所措,但他本能的立刻回答:“好。。好的!”
他知道这次绝对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说真的,宋天原本以为短信上会有案件的一些起码情况,比如最基本的案发时间、地点、犯罪类型等,但短信内容实在太简练了,因为只有三个字:
泥鳅机。
“什么?!就三个字,这怎么查?”
宋天合上手机,他已经走回自己破旧的小区了,这一大片都是不大高的楼盘,在黑夜中像废品一样错落的堆砌在一起,他租的房子就在楼上5楼,每月1100元的租金,房东看他在报社工作,觉得他是个文化人,同意他半年交一次房租。
楼下全是大排档和各种小吃店,不过到是比冷清的街道要热闹些,宋天走进常吃的小店,在店里点了份炒面做为夜宵。
楼道的门连门禁感应器的外壳都破损不堪,但居然还是能够使用,哔一声打开后,铁门连接处发出难听的嘎吱声,乘坐老旧狭小的电梯,在运行时发出不规律的响动,都不知道多久没维修过了,宋天只求它别掉下去就好了。
出了电梯,打开出租屋的门,这个90平的房子因为灯光的昏暗的缘故显得狭小,角落还有一些旧报纸和旧杂志,本想着拿去卖点钱,却一直没有付之于行动。
宋天虽然是本地人,但家庭却很一般,甚至属于偏下的范围,换个好工作一直是宋天梦寐以求的事情,季哥的学历还不如他呢,怎么就能跑到好的单位,虽然不大想承认是嫉妒,但宋天还是对这位前辈产生不平的情绪。
花几分钟冲了个澡,人舒服多了,宋天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坐在电脑前就开始吃夜宵。
宋天是那家小炒的老板的老熟客了,所以给的肉也多,虽然不大可能是什么好肉,但至少不是淋巴肉吧,心想着往嘴里送了一口炒面。
顺便,宋天在电脑上搜索起关于泥鳅机的信息。
“全是机器的广告,一点有价值的内容都没有,什么案子会叫泥鳅机这么奇怪的名字,难道是把人丢到泥鳅机里啦,是碎尸案?虽然碎尸案很吸引眼球,但也没那么少见吧,每几个月就会爆出一起,有什么特别的?”宋天喋喋不休的边吃边嘟囔道。
身为法制类报纸的排版编辑,宋天处理过的案件也不少了,他没办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案件,也没听说过,有拿泥鳅机来处理尸体的案件。
坐在电脑前,宋天一边灌着啤酒一边脑子还在向着用泥鳅机碎尸的方向发散思维,并且他觉得只有这一个方向了,八九不离十,想错了他用屁眼吃炒面。
“剩下的就是找出案件发生的地点和时间了。”
“所以明早……哦不,已经是今天早上,可以在上班前回家吃个午饭,顺便问老妈关于二舅的事情。”
想到明天一系列的有序安排,仿佛事情已经变得明媚了,好的工作单位已经在向他招手了,宋天舒展了下身体,从电脑前的椅子起身,直接爬上床睡觉,没有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