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影札记之《麦秋》和《饭》

1951年原节子主演的三部电影在日本上映,这三部电影分别是:《白痴》(黑泽明导演,陀氏同名小说改编)、《麦秋》(小津安二郎导演)、《饭》(成濑巳喜男导演)。其中,《麦秋》和《饭》都是温情的家庭题材故事,而小津和成濑的平实风格,又让两片更加接近。但从主题来看,电影又带着导演不同的关怀,原节子在两片中塑造的女性,细加比较,相去甚远。

麦秋

《麦秋》中原节子饰演的纪子(原节子在小津的多部电影里都叫这个名字),她有自己的工作,和父母哥嫂一大家住在一起,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不急于结婚成家,甚至同学相聚时,她站在单身者一边,和那些已为人妇的同学针锋相对。纪子的父母和哥嫂则为她年纪越越来越大着急,希望她快点嫁出去。同事也给他介绍钻石王老五,但她最终选择了隔壁带着儿子的鳏夫。

《麦秋》中人物众多,小津呈现的日本社会,女性处在两种角色中:她们或传统,穿和服,不上班,洗衣煮饭,相夫教子,纪子的嫂子以及已婚女同学就是这样;她们或现代,穿制服,上班工作,业余时间相聚喝咖啡,不做饭,自己过的很开心,对婚姻也不着急,纪子就是代表。但纪子最终回到婚姻生活,并不是因为她多喜欢隔壁的鳏夫,而是因为他要走时,她意识到,这个可靠的男人值得依赖。依赖跟爱是两码事,甚至可以说,爱有时难免失去理智,往往缺少可靠性。从这点看,纪子的最终选择与其说是成全了家人的期待,不如说是她自己放弃了爱情的希望。

原子节饰演的纪子

纪子的父亲几次提到还没有从战场上归来的小儿子,二战结束没几年,战争阴霾依然在人们心底没有散去。对纪子父亲来说,对战争的记忆是充斥着丧失理智的疯狂和家人离散、死亡的残酷的,从他对纪子突然宣布嫁人的态度中,我们能看到理性和理解。而这种理性和理解就是小津努力呈现的当时的日本社会心理状态,也正是这种社会心理状态,影响到纪子对婚姻的选择,或者说影响到纪子的爱情观。

但纪子的父亲也说,这将是他们(老夫妻俩)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因为子女都在身边,不久之后,他们将四散成家。这里其实也是暗示:紧跟着一个理性的工业社会而来的,是个体的原子化,是人与人之间情感的疏离,纪子在同学聚会时早有感受——同学之间的感情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麦秋》着力在纪子一家的温情,虽然他们之间有一些小曲折、小矛盾,但最后都化为温暖的情感。小津的视角贯穿了过去(传统社会)和未来(现代社会),在家庭中找到了落脚点。而1950年代前后,存在主义在西方大热,在加缪和贝克特的笔下,主人公切段了家庭关系,在虚无中探寻存在的意义。

《饭》中的原节子饰演千代子,是位已婚家庭主妇,他们没有孩子。千代子在婚后五年漫长、乏味的洗衣做饭生活中,感到了无生趣。侄女的逃嫁造访让她和丈夫这个二人之家矛盾升级,千代子回东京娘家,并打算在东京找份工作,脱离枯燥乏味的家庭主妇生活。但最终,丈夫到东京来接她,他们一起返回二人小家庭,继续原来的生活。在火车上,千代子说,丈夫在为生活奋斗,她应该支持丈夫,幸福的生活就应该是二人共同努力。

成濑和小津一样,认识到日本社会在从传统向现代的过渡中。《饭》的主题就是千代子该如何在这样的社会中生活,或者说,已婚女性的自身定位问题。很显然,成濑为千代子制造的两难困境是:枯燥乏味的家庭主妇生活(传统)和难以顾家的职业女性生活(现代)的两难。在《饭》中,爱情已经不是个问题,因为千代子结婚就是因为爱情。问题在于,怎么解决婚姻埋葬爱情的问题。

原子节饰演的千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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