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阔台急不可耐地冲入察合台的宫帐,神情焦虑:“二哥,我听闻哲别将军突击检查了拖雷的饮食,他可有发现什么?”
察合台却不以为意,轻蔑地笑道:“哲别那条老狗何足为惧,让我一顿臭骂轰了出去。”
窝阔台忧心忡忡:“哲别将军如今手握重兵,二哥这样轻易将他得罪了,只怕埋下隐患。”
察合台不屑一顾:“手握重兵也不过是父汗身边的一条狗,哪有奴才敢质疑主子的道理?况且我给拖雷下的都是慢性毒药,药渣我都及时销毁了,即使哲别在厨房安了眼线,也一样查不出什么来。”
窝阔台正要接话,却听侍从前来禀报:“二王子,小的方才得到消息,可汗要带阿剌海公主去进见金国钦差。”
察合台闻言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什么?父汗凭什么带她去?我才是父汗最引以为傲的孩子,他要带也该带我去!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蹄子,岂敢越过我的次序?我非得讨个说法不可!”
窝阔台忙劝解道:“二哥,切勿冲动。”然而察合台已经怒火中烧,一把推开窝阔台,夺门而出。
他一路横冲直撞,径直奔至孛儿帖帐前,恰逢孛儿帖与诃额伦正在议事。察合台不顾礼数,闯入帐中,怒气冲冲地质问道:“父汗是不是要带阿剌海去金国?你同意了?原来你和父汗一样偏心!”
孛儿帖面露忧色,轻声劝慰:“察合台,你这是怎么了?你祖母在此,怎可如此无礼?”
诃额伦也在一旁劝解:“察合台,有事情坐下来慢慢说,不要对你母亲大声嚷嚷。”
然而察合台根本不听劝告,继续逼问孛儿帖:“父汗为何宁愿宠爱那个年幼无知的小丫头,也不愿多看我一眼?我孔武有力,战功赫赫,为何得不到他的青睐?”
孛儿帖无奈叹息:“察合台,你已经十七岁了,怎么还跟幼妹争风吃醋呢?”
此时,一旁的豁阿黑臣忍无可忍,愤然开口道:“察合台王子,请你为你的鲁莽和无礼向太后与可敦道歉!你没有资格责怪可汗与可敦!你长到十七岁,可曾为可汗可敦办过一件正事?你每日懒洋洋地睡到日上三竿,吃饭还要发脾气。连十三岁的窝阔台王子都懂得为父母分忧,你又做了些什么?”
察合台闻言勃然大怒,指着豁阿黑臣的鼻子破口大骂。
诃额伦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道:“察合台,你给我住口!豁阿黑臣是我们黄金家族的恩人,我们全家都受过她的恩惠。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她也从未抛弃过我们。你怎么能对她如此无礼?”
察合台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愤然拂袖而去。
孛儿帖掩面而泣,自责道:“都怪我没有好好管教察合台,把他惯坏了。”
诃额伦安慰道:“你别哭了,察合台是我一手带大的,他的性格我清楚。当初咱们白手起家,我总觉得他可怜,对他有求必应,把他宠坏了。正因如此,我才不敢抚养拖雷。我把拖雷交给察合台照顾,也是想让他学会承担责任。”
铁木真共有四子,长子术赤因血统之疑而备受冷落,尽管他仁勇兼备、任劳任怨;三子窝阔台唯唯诺诺,缺乏主见;四子拖雷生来体弱多病。故而次子察合台自幼便深得铁木真宠爱。
九年前,孛儿帖怀胎十月之际,札木合心怀叵测,暗中挑拨离间。他暗示察合台蒙古人有“幼子守灶”的习俗,意指家业应由幼子继承。此时孛儿帖已育有三子二女,拖雷极有可能是她最后一个孩子。察合台内心充满了嫉妒与不甘,他宁愿让性格懦弱、缺乏主见的窝阔台继承家业,也不愿再有一个优秀的弟弟来分夺他的荣耀。在札木合的蛊惑之下,察合台偷偷在孛儿帖的安胎药中掺入了水银,企图阻止拖雷的降生。孛儿帖对此一无所知,只当是孕期体虚所致,经过一番调养后,身体逐渐恢复。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这竟是一个九岁孩子的阴谋。
六年前,铁木真雄霸四方,正式登上汗位。此时,豁尔赤声称观测到霸星降临的异象,预言铁木真将一统天下,成为一代雄主。不久之后,孛儿帖诞下了“蓝瞳公主”阿剌海。
乞颜部的先祖就是蓝瞳,因为不断与其他部落融合,蓝瞳的基因越来越弱。到铁木真这一代,孛儿只斤氏已经没有蓝瞳了。乞颜部的老臣们都认为阿剌海的返祖之象是祖宗庇佑的吉祥之兆,预示着黄金家族的繁荣昌盛。
阿剌海出生后不久,铁木真就平定了塔塔儿部,受到金朝封赏,成为真正的部落领主,掌握了统辖部众、号令贵族的实权。阿剌海也因此受到了父母的独宠。
此时,察合台才如梦初醒,意识到真正夺走父母宠爱的并非他忌惮已久的“守灶人”,而是那个毫无防备的“小霸星”。而祖母对阿剌海的态度更是截然不同,一断奶便将她接入自己的帐中亲自照料,察合台根本无从下手,只能将满腔怒火发泄在拖雷身上,变本加厉地虐待他。
察合台回到宫帐中,对窝阔台低语道:“这小贱人在祖母身边待了六年,咱们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她要随父汗前往金国进见钦差,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得给她点颜色看看,也让父汗知道偏心的下场。”他嘴角勾起一抹狞笑。
窝阔台犹豫道:“二哥,阿剌海妹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咱们怎么可能教训得了她呢?”
察合台冷笑道:“咱们教训不了,自然有人能教训。这小贱人可是父汗的心头肉,有人巴不得除掉她呢。”
窝阔台惊惧道:“二哥,你是说找他?咱们要是真和他联手对付阿剌海,万一被父汗知道了,那可就是死路一条啊!”
察合台轻蔑一笑:“一人做事一人当,天塌下来我扛着!”
铁木真带着阿剌海从蒙古乞颜部出发,十天后来到金国境内,卫王完颜永济在净州宣召铁木真。
“宣蒙古部首领铁木真等人觐见。”
铁木真上前一步施礼道:“铁木真叩见卫王殿下,愿殿下万福金安。”
完颜永济轻挥衣袖:“起来吧,赐座。”
铁木真递上手中的卷轴禀告:“这是蒙古今年的岁币清单,请殿下过目。”说罢便兀自告退了。
完颜永济面色骤变,怒斥道:“见了本王为何不跪?竟敢如此放肆无礼!我早晚要征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铁木真!”
阿剌海看到此情此景,不禁窃笑出声,低声嘟囔道:“这个卫王可真好玩儿。”
铁木真眉头微皱:“他若回京向皇帝告了状,来兴师问罪,可就不好玩儿了。”
金国集市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五彩斑斓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商贩们吆喝着,叫卖着各式各样的商品,从精致的丝绸、瓷器,到粗犷的刀剑、马具,应有尽有。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阿剌海环顾四周,感叹不已:“中原的繁华果真非同凡响,这里比外公的弘吉剌部还要富庶许多。”
铁木真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不过是边关小镇罢了,中都的繁华更是难以想象。中原人才济济,技艺精湛,总有一天,我要挥师南下,将那些能工巧匠、金银财宝统统带回草原。”
阿剌海好奇地问道:“父汗,您只想着争夺财物,难道就没有想过做中原的皇帝吗?”
此时,一阵喧闹声传来,只见一名商人正高声叫卖:“各位父老乡亲,快来看啊!这些蒙古人个个身强力壮,能挑能扛,还会放牧赶车,有谁愿意买回家的?”
阿剌海寻声望去,在这喧嚣的集市中,一群蒙古奴隶的身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被一根粗大的铁链锁在一起,步履蹒跚地走在人群中。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不时地发出微弱的哀求声。
“无所不能的通天神将啊!请您睁眼看看我们这些流亡在外的孩子,带我们回草原吧!”蒙古奴隶们用颤抖的声音向天神祷告着。他们的双手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脸上满是泪痕。
然而周围的金国人对他们的哀嚎视而不见,甚至嘲笑他们的软弱。在金国人眼中,蒙古奴隶只是他们手中的玩物,可以随意买卖、虐待。
阿剌海气愤不已,对铁木真道:“父汗,他们竟敢如此凌辱蒙古人!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继而目光坚定地看着那些奴隶说道:“不用等通天神将了,本公主救下你们便是!”说罢毫不犹豫地摘下金镯向商贩扔去:“这些蒙古人我全要了!”
被解救的蒙古奴隶们感激涕零,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道:“多谢公主救命之恩!我们宁愿做公主的奴隶也不愿成为金人的牛马!”
孛儿帖忧心忡忡地在宫帐中踱来踱去:“铁木真去净州呈送贡品快一个月了,按理这几日应该回来了,怎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呢?”
诃额伦在一旁宽慰道:“孛儿帖,你别担心,这回铁木真是带阿剌海去的,这丫头最是贪玩儿,也许是路上耽搁了。”
孛儿帖仍难掩忧虑:“这小姑娘家在外面奔波这么多天,真叫我忧心哪。”
这时忽闻侍卫来报:“禀太后、可敦,可汗回来了。”
孛儿帖跑出帐外迎接,却见铁木真身上沾满了泥灰,正神色凝重地走来,不禁心中一紧:“铁木真,你怎么了?阿剌海呢?”
铁木真神色凝重地对孛儿帖说道:“孛儿帖,你先别急,听我说。我们从净州返回,途经贝尔湖时遇到了一群劫匪,他们冲散了驮队,将驮夫们撞得七零八落。我立刻带邻将士们反击,将劫匪赶走。回来时却发现,阿剌海不见了。”
孛儿帖闻言,顿时面色惨白,重复道:“阿剌海,不见了……”紧接着两眼一黑,昏厥了过去。
“孛儿帖!”铁木真急忙托住孛儿帖,急呼道:“来人,快传萨满!”
诃额伦沉声劝诫道:“铁木真,你也别慌张,先叫人扶孛儿帖去休息吧,阿剌海的事恐怕没这么简单,咱们该冷静下来想对策才是。”继而正色道,“阿剌海才七岁,从未离开过我,她不会与人结仇的,绑架她的人无非是想威胁你。你仔细想想,近来可有行差踏错的地方?”
铁木真沉思片刻,回答道:“这次去净州呈送贡品,一路顺遂没遇到什么事。觐见卫王的时候,我没有给他下跪,他怒斥了我,我没有理会。进贡结束之后,我带阿剌海逛集市,遇到了卖蒙古奴隶的贩子,阿剌海耍孩子脾子,大庭广众之下用镯子赎了那批奴隶。”
诃额伦听后,皱起了眉头:“这位接纳岁贡的王爷就是臭名昭著的完颜永济吧?”
铁木真点头:“没错,他是金世宗的儿子,当今皇上的叔叔,欺辱蒙古不是一日两日了,让我给他下跪,我都觉得臊得慌。虽然他当时就放下狠话要讨伐我,但总不见得这么快动手吧?
诃额伦思索片刻,排除了完颜永济的嫌疑:“的确不该是他,当今皇上完颜璟病魔缠身,好景不长,没心思打仗了。完颜永济就算要私自用兵,也该回中都去准备,不可能派一队人马扮成劫匪来偷袭,更没必要掳走孩子。”
铁木真认同道:“是啊,完颜永济基本可以排除。而那些商贩也不至于因为失了颜面而一路追杀至贝尔湖,毕竟阿剌海的镯子足够买几十个奴隶的,而当时仅仅赎了七个蒙古人,那些商贩赚大了,没理由记恨啊。所以究竟是谁掳走了阿剌海呢?”
诃额伦安抚道:“莫慌,那些人精心策划对孩子出手,背后一定憋着大招呢。你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主动找你的。你一定要冷静,想好营救阿剌海的万全之策,不能着了他们的道。”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闯入宫帐:“报……可汗,太后,克烈部札合敢不王爷来信。”
铁木真拆开信件,面色凝重地念道:“札合敢不叔叔说,札木合把阿剌海带到王汗义父那里去了。”
诃额伦闻言,震惊不已:“什么?是札木合干的?他竟然把阿剌海带去了克烈部?可是他如何得知你的行迹?又为何把阿剌海送到王汗手里?”
铁木真怒火中烧,厉声喝道:“札木合!他究竟想怎样?这些年他挑拨赤术的身世,暗中教坏察合台,造谣拖雷不祥,我都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原谅他了,还要我怎样他才满意?”
继而又深吸一口冷气,沉声道:“札合敢不叔叔在信中提及,王汗义父对此事一无所知,也不清楚札木合的真正意图。如今阿剌海仍被札木合所控制,吉凶未卜。札合敢不叔叔恐有变故,便秘密来信通报此事。”
诃额伦沉思片刻,忧虑道:“你王汗义父虽心胸狭隘,但至少没有虐待孩童的癖好,阿剌海在他手里还好。但你札木合安答可就不好说了,拖雷病成这样,也难保没有他的手笔。铁木真,你上回不该饶他!”
铁木真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拿起了马刀,一个箭步冲出宫帐,朝帐外待命的勇士们毅然决然道:“上马!”
诃额伦诃额伦急忙问道:“铁木真,你干什么去?”
铁木真目光坚定:“去克烈部,找札木合。”
诃额伦劝阻道:“你这是正中下怀!他就是要诱你孤军深入,你怎么又着了他的道了?你至少应该和孛儿帖商量一下。”
铁木真冷声道:“我曾与他结拜三次,便饶他三次不死,这是最后一次,我要亲自去和他做个了结。”铁木真跨上白嘴黄马,转头对诃额伦道,“蒙古人虽有幼子守灶的习俗,但拖雷年幼体弱,难当大任。如果我一个月后还没回来,您和孛儿帖就扶持术赤继承汗位。其他的事,就让孛儿帖决定吧。”
诃额伦泪眼婆娑,哭喊道:“铁木真,你这不中用的羊羔子!我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今后孛儿帖一个人怎么办……”诃额伦哭着追赶铁木真,却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纵马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