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水进京的美学

      昨天晚上,我家小儿子与他爸爸玩中国地理拼图游戏时,孩子问湖北那块拼图在什么地方呢?我在旁边听到,猛地停了一下手中的家务活。还没等我有更多的反应,孩子又问他爸,你不就是湖北人吗?他爸一笑说,你也是湖北人啦。孩子不置可否,我却想凑过去说点什么,可刚要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想说的话要从2011年说起。我是那一年从密云县委组织部到北京市南水北调大宁管理处工作的,可是对于大宁管理处和大宁水库所在的京西南房山区,我是完全陌生的。陌生便意味着有无限的可能性,而且我是到了南水北调后有了大儿子,后来每每调侃:“儿子属龙,有水则灵”。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有希望。

      但那时候家安在密云,每周才回去一次,肚子里那沉甸甸的小生命便成了负担,所以一切又是那么的艰辛,以至于任何希望都必须时刻用双手仔细托举着,生怕它有丝毫闪失。当岁月悄然流逝到你都不再过多地去思忖它的酸甜之时,大儿子瓜熟蒂落出生了,大宁水库的湖天一色更叫人痴迷。我看着儿子胖乎乎的脸蛋,想着大宁水库翩然起舞的水,就觉得安稳了。

      可是不久,那娴静的大宁水库似乎骤然翻起了波澜——我暂时离开了大宁,被借调到原北京市南水北调办公室综合处江水进京宣传办公室,专门做南水进京的宣传报道工作。(江水还是南水还有一段有意思的探讨,最后因为南水北调这个响当当的伟大设想而统一为南水进京)来京西南的大宁这边之前,我曾在密云的乡镇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宣传工作——我是外来的大学生“村官”,却因喜欢写文章,在密云县那个不大不小的范围内总有我的小块头文章述说这个地方的山水人情。对了啊,那个时候,密云还不是“区”,而只是县。未曾想,来南水北调系统上班后,正是由于这段经历让我有机会融入了那段“南水进京”激情燃烧的岁月。

      那时候正是南水进京的攻坚时期,它是时代的一个重要音符:望穿秋“水”百年之后终于快要喝到这水;也是北方人在忍受多年干涸之后终于可以一解心头之渴。在江水进京宣传办公室,我能做的亦如在密云那样,一是自己写,二是联系协调全市各大媒体对南水进京进行采访报道。

      到现在,正好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通水十周年,那个在我肚子里从房山到密云来回倒车的大儿子,都已经十二岁了,可对于“南水”的往事,我竟想不起要从哪里谈起。能想起的东西太多了,就如同从丹江口水库出发、流经1432公里才落脚在京城的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一样,处处都是水利人呵护着这条引水大渠一路北上的传奇,时时都有沿线民众南北来回眺望的欢快与惆怅。而我自己呢,想从“源头”说起。

      记得南水进京前夕,我和北京各大媒体去丹江口水库采访,当地一位水利工作者居然认识我公公——老人家是湖北人,在本省的水利系统搞了一辈子农田水利工作,十年前退的休。有了这层关系,丹江口的那位同志便变得感性了许多,他对我们叹息道,你们看看,这就是我们丹江口,这就是我们的水库,这是汉江最好的水,这甚至是整个长江流域最好的水,不不不,我们不说水,我们有的是时间说水,先只说这周边不枉活这一辈子的好风景,你们说是不是?

      说完,这位丹江口的老水利人突然沉默了。他好像被自己感动了,也不经意之间感动了在场所有人。就连大伙眼前这个丹江口水库——按照世外桃源的标准、由大自然和人类一起合作打造的山中有湖、湖中有山——都痴痴然陷入了既自傲又自省的迷思中。其实这自傲与自省相互交融的状态,正是我们对南水北调和南水进京这项伟大事业应该秉持的一颗心:它既造福于丹江口以北的山川大地和生灵百姓,也委实用人力重塑了大自然的生态力量,让它在短时间内实现了人与大自然的共同抱负与梦想——把多的水流到需要它的地方,流到需要它的华北缺雨少水之地。

      我们对得起大自然的馈赠,这是我们的自傲。但也要把这种馈赠放在亿万年形成的整体生态之下予以考量,予以完善,并最终持续提高中国北方的“湿度”与“水量”,让白洋淀那样的一片水泽不仅在雄安新区有,而且在华北处处都有。而这就是我们的自省。南水北调工程是如此的自傲与自省,就如同我们每个最普通的生命一样,也是在这种拥有一条能流能饮的河流与饮水思源之间慢慢体味悠悠天地的。

      好,先不说这饮水思源,只说当时那位丹江口的老水利人原本是侃侃而谈的,但现在整体氛围被他弄得有点伤感,但好在那大哥他很快就意识到不要把北方来的贵客弄得“不知今夕何夕”了。于是他马上换了一个调子,快速对我说:对了对了,王老师,你公公来过我们丹江口,还不止来过一回,他是我们湖北水利系统的老人了,不过他来的时候还是老坝,还没加高,但不管坝有多高,他跟我的感觉肯定是一样的,那就是我们这个地方生态环境太好了,美得叫你忘记了其他所有乱糟糟的东西。

      我旁边一位媒体记者呵呵一笑说,是啊,是啊,也美得让我们这些从北京来的人忘记了北京严重缺水这回事。大伙一听,皆乐,笑声飘忽忽地在山谷里荡漾,水库里的鱼儿虾儿都能听到。

      紧接着,丹江口的这位水利人又跟我们聊了很多湖北的水利文化,作为一个东北人,我听他说话却倍感亲切。原因无他,皆因他的“普通话”——所谓的“湖北普通话”,我是经常可以从我爱人这边的亲人口中听到的。正因如此,冥冥之中,这从南到北的一条“水脉”亦或“命脉”,于我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归宿和深厚寄托。

      我爱人在北京的高校里目前搞乡村振兴的教学,研究重点是乡村美学与乡村文化,昨天他还在家里跟我说起最近写的一篇文章。听完他那种我半懂不懂的“美学”之后,我突然在想,既然乡村有美学,那么南水进京的工程与北京生态的改善,也肯定是有美学贯于其中的。因为我们平常在生活工作中无一不在审美,南水滋润太行燕山,南水汇入四九城,南水与北京的母亲河永定河在北方再次相遇等等,这些都对沿线乡村的生态美化起到了巨大作用。

      一渠碧水,一路美景。从南向北,曲折蜿蜒,宛如一幅流动的长卷在大地上徐徐展开。流淌而来的是水,更是美!

      就在今天,曾经大宁管理处的同事问我要通水十周年的照片,翻看这一张张熟悉的照片,让我忍不住拿起了笔。如今,我已不在大宁管理处而是到了永定河管理处。永定河,北京的母亲河。这条河自1996年断流以来,在2023年首次实现了全年全线有水,而水源保障才是这条河流动起来的“牛鼻子”。从大宁到永定河,从南水北调调水到北京水务改革,通水十周年,南北之水已融汇在了一起;而我,也在书写着自己与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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