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25年情人节专题活动。
题记:枣红床单上的菩提暗纹在岁月里褪色,窗台的多肉却在光阴中葳蕤。有些情愫像褪色的被褥终成底色,而真正的爱情是四季常青的盆栽。
娟子的卧室很简单,最瞩目的是窗台种满了多肉和郁郁葱葱的兰花,绿意盎然,让人心旷神怡。离窗一个床头柜的位置摆放着那张有些年头的淡黄色枫木床,不到一米五宽。床单、被套、枕套,通体枣红色,印着淡淡的菩提暗花,那还是十年前她结婚时用的四件套,在当时来说非常体面。如今已然陈旧,但十分整洁。夕阳洒在窗对面跟床一样的淡黄色枫木衣柜上,此时四个衣柜门全开,一半衣服已经被娟子扔在床上,占满了大半个床铺。她正拿着一件淡蓝色碎花裙子,对着镜子左顾右看。
老公松涛突然从门外向里边探头,像以前一样嬉皮笑脸地看着她,但嘴上却阴阳怪气地说:“哟哟哟,这是要去会情郎了。”
松涛总是喜欢跟娟子开一些不着四六的玩笑,娟子只会给他一个白眼,懒得理他。松涛便会识趣地往回找补,继续逗她开心,直到娟子笑了为止。尽管是笑,娟子嘴里还是傲娇地训斥松涛,说他不着四六,一天到晚只知道嬉皮笑脸。可松涛知道,娟子已经不生气了,便笑呵呵地走开。
可今天不一样,明显有一股浓浓的醋味,飘荡着整个房间,娟子知道,肯定是因为赵柏林。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大姐夫突然打电话给娟子,说赵柏林来了,今晚在他家吃饭,请他和松涛一起过去,十来年没见,大家一起聚聚。
大姐就嫁在本村里,步行过去也就十来分钟,娟子行三,在家招婿。
母亲去世的那一年,给父亲留下八个女儿。大姐20岁,小孩已经1岁多了,二姐也许了人家,还没来得及办婚事,但已有五个月身孕,最小的妹妹才满5岁。
大姐和二姐都嫁在本村里,当时让大姐负责照看七妹,二姐负责照看六妹。小妹太年幼,父亲自己带在身边,并且决定不再婚了。希望娟子或者四妹能招一个上门女婿,延续罗家的香火。罗家的女儿,远近皆知的漂亮又能干,上门做媒的趋之若鹜。女大不中留,所以她们姐妹基本都早婚。可是招上门女婿,愿意的人可不多。
那一年娟子17岁,大家都知道赵家的大小子赵柏林早已倾慕她。他们是同学,都品学兼优。姐妹里就数娟子会读书,如果有条件,她可能会上大学。可是家里姊妹多,大的出嫁了,小的需要照顾,读了半年初中就辍学回家了。
为此,赵柏林还找过娟子的父亲,说周末放学回家来帮娟子家干活,希望允许娟子继续读书。父亲当时在修开荒的犁,没有搭理他。只是手中的锤子声响突然变大。一边锤还一边骂着“操”,这个“操”字落在锤子的落点上,像是在喊劳动号子。
娟子小跑着从厨房出来,压低声音让赵柏林赶紧回去。眼圈的泪水如泉涌般落下来。父亲突然起身,将锤子用力砸在铁犁上,敲击声还伴随着贱出的火星。对着娟子大吼:“哭哭哭,真他妈没出息,眼泪就那么不值钱吗?”
父亲见不得他的女儿们哭,只要哭,他就压不住的要发火。这种愤怒更多的是自责,所以更多的时候是他独自生气,或者在劳动的时候歇斯底里的对着那无言的老牛怒吼。因此,所有的女儿都不会轻易在他眼前流泪。
在娟子17岁的那个夏天,她找到赵柏林,问他愿不愿意做罗家的上门女婿。那时候娟子已经等了赵柏林半个多月了。
赵柏林在县城上高中,一个月回家一次,每次回来他们都相约在村西边的晒谷场见面。那时候娟子还对文化知识充满了热情,他们除了约会,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学习赵柏林的高中课程。
就在上一次赵柏林回来,跟娟子说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说他已经放弃了去当兵,准备全力参加高考,上大学。他让娟子不要放弃,他会将所有的课本和读书笔记都留给娟子,让她好好学,晚一年或者两年,等准备充分了再去参加高考。
虽然娟子心里没底,但还是答应了他。可这次见面,娟子心事重重,在赵柏林没来之前,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在家招婿,这个人选,除了赵柏林,谁都不行。
当娟子说出内心的想法,赵柏林又喜又忧,喜的是娟子已经心属于他,忧的是,他打算上大学,而且家里肯定也会反对他做上门女婿。虽然他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但早早地参加了劳动,父母可以说对他寄予了所有希望。可尽管如此,赵柏林还是信誓旦旦,说会让父母去家里提亲。
直到整个夏天都过去了,赵家人也没有上门来提亲。娟子一直在家等,等了一个夏天,一直等到村里传来喜讯,赵柏林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城最好的大学。这一次娟子没有哭,她跟父亲说,可以让别家人来相亲了。父亲说,等四妹打工回来跟她商量了再决定。娟子坚决不要。
很快,邻村李家来相亲。李家有六个儿子,老二李松涛是双胞胎,他的孪生兄弟在出生的时候就夭折了。可他从小就身体特别好,只是在八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奇怪的病,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眼看要断气了。一个老道士给他施了法,才慢慢好起来。道士说他不是李家的人,注定要出家才能一生平安。而父母认为这个出家不一定是做和尚当道士,也可能是做上门女婿。
父亲对李松涛很满意,觉得他是天选的上门女婿。娟子从小就认识李松涛,她和李松涛还有赵柏林是小学同班同学,她和赵柏林品学兼优,而李松涛,则是班上最调皮捣蛋的学生之一,小时候就很不喜欢他。可娟子放弃了其他选择,她说,自己选的可能会后悔,以后怨恨自己。但是老天选的,以后不管怎样她也认了。
就这样,李松涛就在这年的腊月里与娟子结婚,住进了罗家。李松涛和娟子结婚之后,对娟子可谓可谓百依百顺。娟子性格沉稳,不苟言笑。而松涛天性幽默,爱逗娟子开心。虽然经常做一些无脑的事让娟子生气,但总是能很快认错,用自嘲化解干戈。
一晃十来年过去,如今大女儿已经九岁,儿子六岁。四妹、五妹、六妹相继嫁人。七妹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不久前就有人家来提亲,七妹不是很中意,还在犹豫中。娟子让七妹不要着急,反正现在还不算大,晚两年也没关系,要选个中意的再嫁人。小妹上了高中,如今家中的光景好了,只要小妹愿意,家里会全力支持她上大学。
赵柏林一家本也是这个村里人,但是他父母早年就在外面做生意,很少回村,早在7、8年前,就听说他们在省城买了房。村里的老房子也在几年前倒塌,他们一家人已经很少再回村了,只是偶尔逢年过节会去大姐夫家。大姐夫和赵柏林是表兄弟,很多他的消息都是从大姐那里得知的。
娟子结婚那一年,赵柏林考入省城最好的大学,听说娟子结婚,心灰意冷,再也没有回过村。他也是在两三年前结的婚,他妻子好像也是城里人,这一次是因为大姐夫的母亲生重病,所以一起回来看一看他们这个姑姑。
娟子见松涛这样说话,立刻拉下脸来,气呼呼地瞪着松涛。
松涛默默进门,坐在门口的藤椅上,交错弯曲着腿,耷拉着双手,横着头,眼睛望着地面,看起来非常沮丧,又非常生气。
两人就这样僵在那里。如果是往常,肯定是松涛嬉皮笑脸地给娟子认错,可这一次,松涛是真的生气了。
如果往常松涛不理娟子,她自然也不会理松涛,她知道,早晚松涛会向她服软。
娟子从来就没有在松涛面前服过软,在他面前,自己是一个傲娇的小公主,在外面受多大的委屈,松涛都能安慰她,包容她。这次,娟子依然拉不下脸,她感到怒火中烧,又生气又委屈,想着想着,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
松涛见娟子眼泪哗哗往下流,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赶紧站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娟子,满是心疼。这一次,他还是服软了,走到娟子面前,抓着她的双手。
娟子流着泪,抽泣地说:“我去会什么情郎?人家早就结婚了,就算他不结婚,我也不会这么犯贱。我为什么要梳妆打扮?不是为了给咱们争口气吗?我不想让他看轻你,不想让他看清我们 ,我要让他知道,我嫁给你也很幸福,过得很好。”
松涛一把抱住娟子,也呜呜地哭了起来,这些年,他在罗家受了很多委屈,可是从来没有哭过。尤其是对娟子,他总是笑脸相迎,哪怕是被冷落,也是嬉皮笑脸。因为他爱娟子,娟子为这个家承受了太多,他想替娟子分担。这次他哭了,一边哭一边说:“我是害怕了,我是小心眼了。”
娟子推开松涛,又很快抱住他的脸,深情又坚定地看着他,说:“怕什么怕,我永远是你的女人,给我去洗个澡,穿得精精神神地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