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世上一切的声音,层层松涛,山林呼啸,清泉流水,莺歌燕语……,我听得很是分明,但我却听不到自己说话时的声音。我不是个哑巴,只是不会说话。我能发出声音,却不能讲话。
是的,我可以发出声音,却不能讲话。我可以发出(或者说叫模仿更为贴切)一切自然界存在的声音,比如小动物的低语、黄莺的歌唱、狂风的呼啸、细雨的缠绵……可唯一我模仿不出的就是属于人类的语言。
这样的生活,我已经过了二十年。二十年之中,父母带我到处求医问药,先是去看了西医,后又问了中医,甚至拜了巫医。可都是无疾而终。
西医说,从拍的各种片子来看,我的声带和口腔等发音器官都很健康,应该可以正常说话。于是,我又去看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我既没有遭受过重大的恐惧,有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应该可以正常说话。因此,我又去看了中医,老医生给我把过脉后说我气血顺畅,身体安泰,应该可以说话。
但我却不能说话。
最后,虽然我是一个相信科学的好孩子,一个根正苗红的有志女青年,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奈不过父母的固执,我又去看了“巫医”,在我们这里俗称“师婆”的人,让她给我占卜占卜,看我到底为什么能发出声音,却不能说话。
“师婆”在占卜完后,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我,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你的声音在另一个世界。”
听完后,我无奈地笑笑,“师婆”这话真是可爱。可不我的声音在另一个世界嘛,要不然我怎么不能说话呢?谢过“师婆”后,我和父母就走了,他们脸上也没有颓败的神情,因为希望早就被时间的沙粒给磨光了。而我更是没有难过,对我来说仿佛没有结果才是正常的结果。
无法交谈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足迹,但我却渴望知道一切世间百态。于是,一个人的世界里,我爱上了阅读,在书中寻找着自己的某种信奉。那时的我,好像不是一个人,书页的字里行间中,就像是有另一个人在和我共同经历着悲欢。
所以我会经常独自一人拿着一本书,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静心地阅读。
在大二暑假的时候,我回了老家去住了一个月。那是一个比较古老的小村落,大概只有百十来户的人家。虽然它小,但它却也有些历史与文化了,所以政府就想要以“历史文化古镇”的名头来着重发展当地的旅游业。但是,尽管如此,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并没有被现代商业化的影响,依旧是那样的纯朴与宁静。
村子依山而建,随着山体的走高而走高。从上往下看,五条被命名为“金木水火土”的主要街道,呈并列的流水状有序地分布着。村落的后面就是山体。
这山不高却足够陡峭,从小到大,它一直有一块神秘的地方吸引着我,但却因它的陡峭而使我从未敢尝试过。
站在半山腰的西面往上看,会隐约看到一个在自然山体上突兀的存在――一截人工开凿的年代久远的楼梯。之所以说它神秘,是因为它好像是悬挂在山体上的,楼梯的上下两端都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而更为神秘的是,在它的旁边有一个大约宽50厘米,高和楼梯长度一样的一条裂缝,里面像是一个山洞。
我一直想要知道裂缝里是怎样的一番别有洞天,那里好像是一个一直存在于梦中的场景,但我却一直不敢尝试攀爬。
而如今我站在山下,却决定进去看看。在做了充足的准备后,我上了山。这座山虽然不高却很是陡峭,一步步向上攀爬的时候我甚至都不敢向下看,我得用全部的心力来留意脚下的路。因为即使是在夏天,这座山上也没太多的树木,因此土质较为松软,锋利的岩石也很多。
我一步步靠近洞口,就像是靠近了儿时梦中神秘的象牙塔。
可当我进去以后,却不禁有些失望。因为洞穴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没有,狭窄又不长,没有什么探险的刺激感。不过,我想,好不容易上来了,不能就这么下去。这里倒还算是一个宁静的地方,莫名地,让人有一种平和的力量。于是我就在靠近洞口的地方坐了下来,翻开了随身携带的一本书,借着微弱的光读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竟将一本书读完了。我这才意识到有问题,天一定很黑了,该怎么下山啊,我不由得害怕了起来。可是,当我猛然抬头看向外面的时候,却发现日头依然高挂,就像我来时的样子。打开手机,发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也没有变化,而且手机没有信号。
我觉得很诡异,我这一本书确实是读完了,可是外面的时间为什么没有改变呢?出于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感,让我想要赶快离开这里。
可是,当我收拾好东西想要离开的时候却有又一钟舍不得的感觉,有这某种深深的牵挂。于是我对自己说,十分钟,就在这里再待上十分钟就离开。
然后我又坐了下来,翻开我刚刚看的书,重新读了起来。但这次阅读不同的是,我听到了声音,是一个人的声音,而这个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
我不禁又害怕了起来。
“不用怕,我就是你的声音。”正当我心跳又加快了一个速度的时候,我听见那个声音说了这句话。
“你是谁?”这时的我反而平静了下来,因为我知道了它不会伤害我,否则我也不会安全地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我就是你呀,或许说是另一个时空的你”
“为什么这么说呢,虽然我能听到你的声音,但我却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的说辞”
“你听说过霍金的‘平行空间理论’吗?”
“难道你想说,你是平行空间里的另一个我?可那样的话,我们为什么与有交际”
“因为这个山洞。”
“这个山洞?”
“是的,因为这个山洞。这个山洞里的时间流动是非常快的,甚至超过了光速,也就相对静止地让我们的空间发生了交际。这也就是为什么你看到外面的太阳在天空中的轨迹并没有动的原因。当你出去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出去的时间就是你来时的时间。至于为什么这里的时间会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我们目前的科学还解释不了。不过世上本来就有很多的事情是科学解释不了的。”
“比如百慕大三角以及北纬30度之类的事情?”
“对,你可以这么理解。”
我们的谈话到这里就沉默了下来。不过我突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是说话的,为什么我能和她交流,还说了这么长时间?
而她就像是一个精明的观察家一样,能够洞察一切,仿佛尽知我心中所想。因为她说“你难道没有发现,其实你并没有开口吗?你没有发现,虽然你并没有说过话,但你和我的声音是一样的。”
诶!真的是这样的。
“而且,你难道没有发现在你阅读的时候,其实用的就是我这个你从未听过的声音吗?”
仔细一想,还真的是这样。
“其实,我们的交流是一种意识的交流。是一种意识的流动,有点像你们所说的‘意识流’那样的形式。而且我一直都在,我的声音其实一直都在你的身体里,因为我本身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你。只是你平时意识不到罢了,而且只有在这里,在这个山洞里你才能感受到我的存在。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个‘师婆’对你说‘你的声音在另一个世界’。”
原来是这样。突然之间我觉得很欣喜,因为一个人的世界里不再是我一个了。我能够模仿自然界的一切声音,却发不出人声。我不止一次地幻想过,我自己说话时的声音,而今我真的听到了。一种无法言语的欢喜涌上心头。
原来,我不是不会说话,而是我的声音真的存在于另一个世界。每当我看书时,我们的空间就会相连,让她为我诵读。原来我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阅读的时候。
又与她一番交谈后,我走出了山洞。
突然,我在老家的床上醒来,望着黝黑的夜幕,我想原来这一切都都是个梦。不过,那个山洞明天倒是可以去看看。
对了,我真的可以模仿一切自然之声,却不会说话。
一元小说短篇训练营~暮莳简屿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