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抛出了观点:货币之于人类的意义不仅体现在交换行为上,更是一种借以“掌控时间”的工具。现代货币和与之配套的金融系统,既能够“凝固过去”,还能够“折现未来”。
想象一个场景,将手探进虚空中,将未来的物品取出来,这是很魔幻的;但是,支取属于未来的东西来满足现在的需要的场景其实并不陌生。借贷行为就是这一体现,月薪3000也可以通过消费贷买到上万的手机、包包;年薪5万也可以通过分期开上小轿车……
如果没有货币系统的支持,支取未来的借贷行为也能发生,但绝不是如今的这个规模,性质也大不一样。想象一下,在石器时代一个老祖宗聚落里,大壮今天懒得出去打猎,让小强借个野猪腿啃一餐,过后再换他两个猪腿,小强考虑到大壮往日都猎得到野猪,就答应了。这个时候,大壮就相当于当下并不劳动而得到未来的劳动的成果了。
但是这个例子中,大壮获得未来劳动成果的条件是“抵押”了属于“过去”的信用,本质上上是“靠过去获取未来”。在没有优质的财富形态(来充当抵押品)的条件下,能够抵押的只有非常有限的、不能标准化的、依赖人际的“过去”凝结的信用。
在货币和现代金融系统的加持下,我们能够“以未来获取未来”,用货币工具将未来图景的价值折现成资本,利用这个资本兑现那个未来图景,实现一个“自我实现的寓言”(被相信可以才真的可以的故事)。这份被借用的力量就是“未来杠杆”。这种模式中,主角通常是商业银行,他们专业地判断未来计划是一个自我实现的寓言,还是一个有想象力的泡沫。
举个例子,老王判断以后社会中的传染病会越来越广泛,个人护理的医疗用品相对不足,投资生产口罩在内的医疗用品的生产线大有可为。但是自己缺乏几百万的启动资金,于是联系银行进行谈判,银行经理考量了各种情况之后认同这个创业计划,商定利息之后批款了。这个例子中,虽然少不了资方对贷方属于“过去”的信用的评估,但是更重要的是评估这个计划是不是能够“自我实现”的。这样的考量离开货币这样的计量工具是无从进行的,因为这不是一个关于“是/否”的二元判断,而是概率是多少的数字化判断。
现代社会就是在这样一个又一个成功支取未来、折现成资本的生产案例中不断实现加速的。目前仅中国注册的企业就多达3000多万家,再考虑过去存在过的、全球的企业数,是一个更大得多的数字,当中多少是运用起了未来杠杆的呢?食物、生活用品、医药、教育、迭代的生产机器……数之不尽的提升我们生活质量的物品和服务,在对未来的乐观中被创造出来;这些东西又使人的生产能力进一步提高(比如节约时间的交通工具、提升效率的机械),让更多未来得以完成“自我实现”,形成一个良性闭环。
有一种观点认为,从人均GDP 的角度进行历史分期,仅需要分成工业革命前和工业革命后。其实这不太对,在18世纪左右开始的社会总财富、人均财富的爆发式增长,除了归功于大机器生产,还有同时代越趋成熟的金融制度,后者对生产力加速的作用不亚于科学和技术的迭代。
“未来杠杆”所起到的也不全是积极的作用。杠杆实现的是撬动更大的力量而已,这个力量可能是助益,也可能是破坏。当折现未来产生的成本大于效益的时候,损失就成倍地增加了。
另外,如果撬动未来的目的是非生产性、非发展性的,如为了娱乐和享受进行的借贷,无异于透资了未来。“未来”在“现在”面前总是弱者,它既不能表达,也不能拒绝。
最后,“未来杠杆”产生的最深远的影响就是造成通货膨胀了,将之视为社会加速的代价也不为过。通货膨胀的定义通常可以用货币流通和社会总生产的关系来说明,其实也可以这样去理解,由于金融系统支持“未来”不断折现到现在,也就是未来价值被“稀释”到现在当中去了,导致了现在的资本过分富余。(稀释的速度视乎利率作用下的货币乘数效应)
广义货币M2是一个直观地感受到通胀程度的指标,肉眼可见“水位”增长得有多快。货币价值应验着“红皇后假说”——必须不断“奔跑”才能留在原地。现代生活中的每一个人享受了未来杠杆所实现的社会加速的好处的同时,也就需要多完成一门叫做“抗通胀”的功课。属于个人财务的杠杆自己可以控制,但是属于全社会的杠杆是只能被动承受的。(政府发行货币的时候,总不会问问你同意不同意的。)
上节说到货币能凝结过去的劳动价值,强调的是储蓄的重要性;本节未来被折现造成的通胀,需要指明的是单纯储蓄是不够的,低风险同时低收益的储蓄在高速(哪怕中速)的通胀下很容易变成负收益(当下就是)。想“留在原地”需要一定的“奔跑”速度才行,主动学习一些稳健理财相当于有一双好的跑鞋,识别和规避一些金融骗局相当于绕开路途中的坑坑洼洼的慧眼,追求和持有稳定的现金流相当于长跑中有着良好的补给,以上都是我们应该去为之有所投入的。
既然未来是可以被折现的,那么选择不使用未来杠杆的,人生效益就是1。如果有一个生产性的、发展性的未来计划,使用未来杠杆并成功,人生效益就是杠杆系数。如果出于膨胀的物欲或者不检点的行为而需要动用未来杠杆,其结果不会带来任何生产和发展成果的,人生效益就是杠杆系数的倒数了。
由于货币和金融制度支持我们能够将“过去-现在-未来”打通,人和人际遇的差别,就不仅仅是“当下”的努力的比较而已了,还讲究如何处理“过去”和“未来”,将之资本化并加以利用,以过去为盾,以未来为矛,将乐观、自信和能力化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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