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也有灵性。
丝瓜尤甚。我家院子外就有两株,植于一只废弃的拖畚斗内。瓜藤蔓延时,我怕它们够不着围墙顶端布好的瓜架,遂垂下一根小拇指粗细的尼龙绳,以作救命稻草,我早晚巴望着瓜藤能缠绕上去。
可它们不领我的情,对于我的好心毫不理会。藤蔓细长,间或有模样如梧桐枝头挑出的叶片,却无主心骨支撑,看它们依旧直直向上,我真担心这黄梅天的风雨会扯烂、摔碎它们于水泥地坪上。
一夜狂风后,我出来探望它们,没有见到受伤的痕迹,雨的滋润让浅绿色的叶子愈加鲜活。细看才发现,在每只叶柄与藤蔓的交接处都伸出两三支高温中抽出的玻璃细须,那模样实在是吹弹可折,经不起蚂蚁蹦哒。
但这些触须长着我看不见的勾刺,如章鱼、或蚂蝗顶端的吸盘,紧贴于光滑的围墙表面,还有几支已卷曲成绿色的弹簧,尼龙绳正穿心而过。也有什么也勾不住的,像机床下蹦出的刨花,蜷缩在藤蔓边。
喜欢丝瓜也只是近两年的事情。去年在屋后随便栽了几棵丝瓜,似乎没费什么力气,也没怎么去打理、伺候它们。瓜苗栽下后只是浇了几次水粪,给它们搭了个架子,安了个窝。然后就见它们慢慢爬满了木架,漂亮的小黄花自下而上渐次开放,翠绿色的丝瓜吹气般日益涨大,丰盈了家里的餐桌。有时孩子们上班不回来吃饭,我们就不用去菜场。摘两三根回来,褪除外衣的丝瓜,白白嫩嫩的,剥了皮的香蕉般柔软,我甚至不忍心用刀去切它们。烧热的锅里淋上菜籽油,爆炒,再加入几只搅拌均匀的鸡蛋,小心翻炒几下,一盘佳肴就上桌了,黄绿交织,相互纠缠,看着就有用手去拣的欲望,什么味精鸡精,老姜香葱,加什么都是浪费,多余,都是画蛇添足。
这个滋味就驻留在味蕾的一角,尽管妻子也从菜场买过看上去差不多样子丝瓜,用同样是家里带过来的土鸡蛋配合过,却撼不动味蕾中储蓄已久的地位。
没有哪一年如现在的我,关注一株丝瓜苗生长的过程,如同牵挂一篇未完成的“文章”。也许是心中的歉意,抑或是一种倔犟。
这两株丝瓜苗还是从河边草地里挖来的。
今年开春时节,妻子冒着疫情的风险,好不容易从市场买回五棵丝瓜苗。又在屋后收拾了一小块空地,伴着缕缕寒意,将那点点葱绿涂抹在黝黑的泥土上,也栽下一缕欢欣。
浇水,施肥,天天站在后屋隔窗相望,像是偷窥心中情人,巴不得早早搂入怀中。
瓜苗也争气,就着春天的暖阳舒服地扎下根,从两片种子带来的豆瓣中抽出一枝嫩绿,毛茸茸,如刚成熟孩子的汗毛。嫩绿渐渐舒展开来时,就有了细细的茎,那是瓜藤了。
可惜愚人节那天,多日未见的村长来到我家。我递上一支中华,想听听什么好消息,谁知他的一番话让我后悔手不该递过去。他很为难地说村里要搞环境整治,让我将屋后的苗秧子想办法移走,过几天有人要打除草剂了。
我要不回香烟,就像保护不了丝瓜秧一样。环保是个社会问题,我不能反*对,能做的是将它们移到桶里、拖畚斗里。栽在容器里的植物如同盆景,更需要精心呵护,因为上面蒸发下面沥水,每天早晚都得给它们补充水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