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听起《一程山路》，“如同昨夜天光乍破了远山的轮廓，想起很久之前我们都忘了说，一叶曲折过后，又一道坎坷，走不出，看不破……”也许之前听起这段歌词，偶尔感慨一下那一个山间场景很美，而现在却能体会那一种淡淡的幽幽的情绪。

年初三，父亲突然收到护工的信息，爷爷的状态一般，需要回去看看，赶紧通知了大家，赶回去看看情况。我们到达以后，喊了几声“爷”“爸”，也没有回应，也许是因为吃不了东西，瘦到皮包骨，而感到痛，也许是因为意识不清醒而无法回应……年初四，父亲和姑姑们，都去看望了爷爷，商量后决定带他回家。

记忆中的爷爷，很瘦，却野蛮有力，常常因为喝酒而脸色涨红，瞪大眼睛，脾气暴躁……几乎提起他，太多太多的负面词堆积在他身上。自从爷爷老年痴呆症之后，记忆越来越衰退，行为也越来越怪癖，经常忘记时间，忘记有没有吃过饭，忘记家怎么回，忘记身边的人……身边原来熟悉的一切，渐渐变得陌生，让他竖起坚硬的外壳保护自己。每次去探望爷爷，哪怕是最亲的人喊他，虽有回应，也得反应一段时间；而让我最深刻的，是爷爷的身体，越来越消瘦，从自己可以走来走去以至走丢了好几次，到躺在床上却可以推、踢人，再到躺在床上做“仰卧起坐”，再到双腿僵硬到保持一个姿势，最后到躺在床上不动静静地看着我们。

爷爷和我们的相处，又恨又可怜。我记得小时候和爷爷相处，总是在疏远中慢慢靠近，又保持距离。每次爷爷喝完酒，一身酒气，就会发酒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和行为，记忆中的爷爷和我们经常吵架，有时候甚至是动手，父亲和姑姑们告诉我们，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很久很久了，久到忘记了时间，只说是从他们成年开始，也有可能是更早。有三次吵架的程度很严重，一次仅仅是因为风扇的转速调节，而吵起架，最后演变成拍桌子、摔凳子，左邻右舍、亲戚们来劝架；一次是和姑姑吵架，姑姑买了首饰，爷爷去调侃，姑姑调侃回去时，提到了爷爷如命根子的酒，最后以拉走姑姑，拉开爷爷收场；还有一次其实也不算是吵架，更多是爷爷单方面的挑衅，过节家庭聚餐，大家吵吵闹闹的，开桌吃饭的时候，爷爷爆发了脾气，他就坐在门口，嘴上一直数落着奶奶、父亲和姑姑，身边的人一直劝着奶奶父亲姑姑，最后聚餐潦草结束。

但是，这样在我们印象中极其恶劣的爷爷，也有他温善的一面。我们很奇怪为什么奶奶会选择爷爷结婚，而奶奶告诉我们，爷爷年轻的时候很好，对奶奶很好，身边的人都夸他是二十四孝好老公，但自从喝酒喝太多了，伤身体，慢慢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将爷爷内心那些负面情绪极度放大，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身边人的心。作为儿女的父亲和姑姑们，吵起架来，可以说是憎恨他到了极致；平时相处，像是楚河汉界分明，井水不犯河水，总是有裂痕，却又有联系。他们却说，爷爷年轻的时候，对奶奶确实很好，经常在鱼塘收成的时候，去找奶奶喜欢吃的鱼，或是补身体的鱼回家，烧菜做饭。

年初四傍晚，大家在收拾房间，准备接爷爷回家。晚上吃完饭，放完烟花，去接爷爷回家。爷爷的状态很不好，在下午大家去看他的时间，叔叔去给他把脉，说脉象还可以，但是神态就不太好，大家决定带爷爷回家。哪怕接爷爷回家，过程中让他难受的时候，他也没有其他的反应，只是喘气比以前的急促，回到家躺下后，慢慢地变得平稳。大家坐在客厅，商量着事宜，因为并不清楚爷爷这样的情况，需要隔段时间去看看他，大家商量完事情，就回去了。

年初五早上，母亲问了爷爷情况，姑姑说一切正常。又过了一段时间，姑姑突然发了一个视频，让我们赶紧回去，我们赶紧收拾好赶回去。回到，姑姑已经红着眼和我们说，爷爷刚刚已经走了，已经将爷爷抬到客厅，将客厅的其他东西搬出去，准备后事，通知亲戚……

大家都没有想到爷爷回到家，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走了，身边的人都互相劝慰着，爷爷走得很安详，愿他一路走好。送葬的路上，一程又一程的山路；下葬后，又是一程程的山路，就像人的一生，走过一程程山路，兜兜转转最后魂归故里，入土为安，最后那一道坎，走不出，也看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