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乡
我住在县城,离老家不远,出了城外的高河大桥,站在河埂上就能望见那片叫“操家畈”的田野,就能看到阡陌纵横的田野上名叫土楼的村庄。 一簇树丛中,有几座建造于不同年代的小楼露出一角,我家的老房子就在其中,久无人住,只有一棵粗壮的柳树,浓荫如盖,守护着破旧的房子。
最近,我回去两次老家,到哥哥家菜地里摘蚕豆。看到儿时玩乐游戏的池塘和树林,想起很多事。
哥哥家旁边的炸塘,如今水面绿草丛生,没了当初的样子。儿时的酷夏,夕阳西下,我和几个玩伴相约,屁颠屁颠地跑到炸塘,在砂石岸边,脱下衣服,慢慢走进清澈见底池塘,踩着细腻柔软的泥沙,走到深处,欢喜地扑进清凉的水里,有时蛙泳,像进行一场激烈的比赛;有时仰泳,望着蓝天白云,飞鸟翱翔;有时,潜入水中,从岸边旁观者意想不到的地方,露出水面。 霞光满天时,池塘里小孩越来越多,大人们游了两圈,擦了擦身子,一个潜泳,然后抹干身体,丢下几句叮嘱的话,迎着霞光回家。 我们这帮野孩子不到精疲力尽,不得罢休。暮色苍茫,炊烟袅袅,我们才拿着衣服回家。
游泳不是每个乡下孩子可以享受到的欢乐,海峰的母亲十分珍爱他,不让他下水,多次嘱托我不要让他玩水。一次,我们一帮顽童在坦塘游泳,他坐在青草葱郁的岸上,实在向往水里的世界,吵着要下水,我把他母亲交代的话重复几次,他不听,禁不住,脱下衣服,溜进水里。我生气地游到他身边,把他的头按到水里,让他呛了两口水,逼迫他上岸,他无可奈何地回到岸上,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在水里游来游去。
我也吃过这个苦头。一天傍晚,哥哥喊我收稻谷。我在水里贪玩,被怒气冲冲的哥哥按到在水里,喝了几口水,闷在水里的恐惧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在乡下,和过年一样热闹的是搞鱼(捕鱼)。一到夏季干旱时节,池塘的水因灌溉农田,被抽的只剩一两尺深,如锅底般的塘底汇集着各种野生鱼,有草鱼、鲫鱼、餐条,也有鲤鱼、老鳖。午后,寂静的村庄,一声男高音:“搞鱼喔!”,于是,整个村庄都活跃起来,人们纷纷打听哪个池塘,然后,回家抄起家伙,涌向池塘。小伙子们和我们这帮孩童首先下水,在水中打滚,搅动泥浆把水搞浑,鱼儿被呛得纷纷露出水面。于是,人们欢呼着从四面下岸,汇集塘中,拿渔网的、拿鸡罩的,甚至有拿簸箕的,如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母亲们站在岸上露出各种表情,有的指指点点,大声叫喊;有的喜不自禁地拿着水桶接孩子渔网中的鱼。塘里和岸上人头攒动,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乡村大多时候是安静的,静得让人觉得时间都凝滞了。
很多时候,我不知缘由地想起童年时,礼河家屋边的两棵大梧桐树。酷夏的午后,蝉声嘶鸣,梧桐树枝繁叶阔,遮天蔽日,我坐在浓荫里,静静地聆听大人们闲聊,有时聊些邻村的新闻;有时聊些出门在外的村民的遭遇。那时,我喜欢听波爹爹讲《海瑞》,他曾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是个俏皮鬼,说话风趣幽默,他在哪里,哪里就有欢笑。午后,人们爱打瞌睡。我坐在石头上,看着他们个个像被施了魔法,进入梦中。金色的阳光仿佛在干燥的地面上也睡着了。 我也不知不觉沉入梦乡。村庄一片祥和安宁。
农村的生活是悠闲,充满乐趣的。春天雨水多,阴雨连绵的日子里,大人们懒洋洋地走家串户,男人们古今中外的散扯,女人们织衣纳鞋说着桑麻豆种。我们这些孩子们聚在一起打扑克牌,礼全家房屋宽敞,他父亲,喜欢我们到他家玩,所以一般聚会地点都是在礼全家,大大小小的玩伴可以开两三桌,有的打五十k,有的打升级,偶尔也来点小意思,输赢在十块钱以内。那时候,常常是桌边围着四个人人,床上盘腿坐着四个人,两条合在一起的长板凳上四个人,叫声震天,玩的不亦乐乎。屋外,细雨蒙蒙。时光悠悠,不知秦汉。
三十多年来,这片叫“操家畈”的田野,这个叫“土楼”的小村落,随着时代变迁,村民生活改善,农舍翻新重盖,但村容村貌大体上没变,村庄依旧炊烟袅袅,春季百花次第绽放;夏天树木蓊郁,河水泛滥;秋天田野金黄,稻谷飘香;冬天田野空旷,山地麦苗青青,依旧能看到一片美丽的田园风光,在村口瞭望,眼前依然是秀丽而辽阔的丘陵;依旧能隐约看见西边的天柱山;依旧能看见天柱峰上落日熔金无比美丽的景象……但是每次望乡、每次憧憬着回家、勾画在鸟语花香的树林里盖一栋小楼,想到一起长大的发小,想到那些给我带来数不尽的欢乐的人们,大多不在,于是,陡然生起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