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龙应台与儿子安德烈（32岁）、飞力普（28岁）的交谈。

龙：你们认为和母亲有很好的沟通吗？

安：很好啊。我不见得会告诉你我所有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我可以跟你谈任何事情，没有禁区，也没有局限。

飞：我有些朋友，是没有这种开放关系的。譬如他是同X恋这件事，就不能让他妈知道。

龙：如果你们是同X恋，会告诉我吗？

安：会。

龙：如果你们吸D，会告诉我吗？

飞：会。

龙：如果你们犯了罪，会告诉我吗？

飞：哈，要看犯什么罪吧。我十八岁那年和同学从阿姆斯特丹夹带了一点点大麻进入德国——大麻在荷兰是合法的——被德国边境警察逮到了，就没马上告诉你，怕你担心。可是，我心里知道，如果需要，我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可以跟你说。

安：所谓好的沟通，并不是什么都说，而是，你明白，你需要的话，什么都可以跟她说，她都能敞开来听。

这段话看过就再也难以忘怀，

龙应台每问一个问题，我就忍不住要在心里问问自己，问问成为母亲的自己，再问问作为女儿的自己，得到的答案都是犹疑摇摆，不免有些失望，

而龙应台与儿子们的对话仿佛一束光，帮我照见亲子关系的最理想状态，不禁感叹，能拥有这么棒的母子关系是种多么美好的体验呀！

这也让我联想到最近养小猫的经历。

贰

自从小猫接回家，我俨然一副升级为二胎老母亲的样子，陪玩、铲屎、喂食，怕他饿着，又怕他冻着，看着小猫时脸上溢满宠溺，

连小猫的每一声“喵~”我都忍不住柔柔地回应，“昂，咋了，聪聪？没人玩了，无聊吧？是不是？”

轻手轻脚撩开沙发巾上鼓起的小包，看他四脚张开香香地睡着，我的心都被暖化了，边眉眼含笑边用手轻轻地盖上，好让他继续美梦。

刚到家的前两天，一休很开心、很好奇，总想跟小猫玩，小猫趴在沙发上，一休会趁他不注意把小猫揽过来抱在怀里，

小猫奋力挣扎，一休愈发紧抱，一个不留神小猫从臂弯溜走钻进沙发下，一休留恋又无奈，我会指导他，

“小猫正在熟悉人、熟悉环境，如果他待在没人打扰的地方，就会觉得那个地方很安全，以后会常常待在那，

人也一样，如果你抱着他不丢手，他想走你不让走，他就会觉得这个人不安全，以后对你总保持一份警惕……”

还没说完，我就一下子愣住了，被自己说出的话惊到，我为什么会对一只猫如此包容如此理解，而对一休却总想多加限制？

仔细想了想，是因为期待不同。

叁

小猫只是个宠物，终其一生也不会改变，提供消遣、帮我解闷就是我对他不变的期待，

当然他也会成长，从小奶猫到成年猫，从渴求陪伴到我行我素，

但他始终是一只猫，成不了人，猫的活动场所就这么大，永远在家里、在身边，一直到生命的最后，

我自然不会期待他完成能力之外的事情，我知道，那不是期待，是奢望；

而一休不同，他的成长是漫长的、剧烈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智抑或是经历上，他都将经历一场场巨变，

他终会走向社会、习得技能、养家糊口，

而我是他的监护人，有督促他成长的义务，

自然地，比起小猫，我对他的期待也会更立体、更丰富，从身体到心理，从兴趣到学业，从年少到年老，

于是，我在心里一遍遍播撒着希望，希望他身体倍棒、希望他饮食健康、希望开心快乐、希望他马到成功……

可是，满满的期待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肆

这几天观察下来，我觉得小猫比一休自由太多，就拿吃饭这件事来说。

小猫喵喵叫，我一看食盆空着，就立马泡奶粉、加猫粮，把满当当的食盆放回原位，

小猫第一时间跑过来，扒拉两口就玩去了，我也不着急，不会批评，更不会追着喂食，

完全信任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知道他饿了是一定会自己去吃的，

晚上一看，食盆干干净净，我只管等他再喵喵叫，去准备第二顿就好，

如果食盆食物剩余很多，我也会认定是因为他不爱吃，张罗着给他换成罐头，变变口味，

与小猫的交流不需要任何语言，只是信任和行动，但一切却如此行云流水般顺畅；

而一休呢，早上八点多起床，看着鸡蛋和牛奶，就是一阵摇头，“我不吃”，或者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说，“我不饿，能不能晚点吃？”

我一般都会残忍拒绝，

“早餐要吃好”这个观念在我心里根深蒂固，而且一旦早餐变成早午餐，一休一天的饭点就全乱套了，午饭不饿、晚饭不饿，却一定会在临睡前喊饿，

所以早餐摇头的动作，会在我心里引发一连串的联想，结局一定是“不行，必须吃，早餐很重要，不饿就少吃点，鸡蛋好歹吃了……”

于是，一休不情不愿地来到餐桌前，慢吞吞、小口小口地啃着鸡蛋，

我从旁边过来过去，五分钟后，鸡蛋还有大半个，我努力忍了忍，摸摸一休的头，“快点吃，妈妈要洗碗、擦桌子了”，

说完故作镇定地继续在屋里忙碌着，边留意鸡蛋的变化，

好容易鸡蛋吃完，我赶紧拿根香蕉“再吃根香蕉吧？”“不要”，回答得干脆利落，

好吧，早饭结束，

十一点左右，准备做午饭，我一定会谄媚地问问一休，“中午想吃啥？妈妈做米饭吧？做你最爱吃的番茄鸡蛋？”

一休眼睛转了转，再仔细地看了我一眼，不忍让我满脸堆笑的脸垮塌下来，他会无声地点点头，或是轻轻地“嗯”上一声，

我立马得到恩准般一头扎进厨房忙碌起来，愉快地洗菜、切菜、翻炒，脑中不时浮现出一休大快朵颐的样子，干劲儿更足了，

开开心心地把三个菜摆上桌，米饭盛好，勺子摆好，喊一休吃饭时，他摇头的一瞬间，我……崩溃了，

我知道又要回到早餐的拉锯战模式……每天如此。

与小猫相比，一休明明得到了我更多的关注，不论是行动还是言语，可结局却相去甚远，

一休吃得少、心情还不好，

小猫吃得多、还乐在其中。

付出与回报完全不成正比，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