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衰草寒烟锁故宫,玉阶杨柳负东风。
富贵岂能随人愿,落花流水自娱情。
韩老六自和二姐一起生活,每天早出晚归,挑着豆腐担子大街小巷串卖。他这豆腐是家传的手艺,豆子下的足,火候掌握的好,既不老也不嫩,尤其块大瓷实。买回去炖着吃拌着吃,吃起来有种特殊的豆香,这豆香在嘴里经久不散,吃过的无不竖大拇指,赞这豆腐味正。
因此越卖越红火,每天早晨豆腐挑子没撂地就被人一抢而光,这买到的自然高高兴兴抢着宝贝似的,这没买到的难免一肚皮牢骚,抱怨韩老六豆腐做的太少,韩老六只能堆笑脸紧着陪不是。
一来二去韩老六的豆腐成了小镇的地方特产。村里人自不必说,外村人打此路过,也捎上几块,拎家去左邻右舍炫耀一番。更有那城里住着的大老板,一大早竟开着路虎从城里跑到乡下买豆腐,这来回一趟油钱少说也得二百多。不过人家不在乎谁让好这口呢。
韩老六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得意。
这天他卖豆腐回来的早,见二姐在外屋煎炒烹炸忙的不亦乐乎,弄的满脸都是汗。
原来二姐连日来见韩老六卖豆腐辛苦,特意赶集给他张罗了一桌好菜。
二姐见韩老六进屋 ,催他赶紧洗手吃饭。韩老六一瞧,桌子早摆在炕上,鸡鸭鱼肉罗了一大堆,尤其还有一壶烫好的柳叶醇。韩老六洗罢手脱鞋上炕,自己倒上一盅酒,一仰脖倒进肚子里。立时感觉胃里像生了一盆炭火,暖烘烘的。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大口啃起来。他边吃边喝,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打开话匣子,家长里短和二姐讲个不停。二姐坐在旁边,不时往韩老六碗里夹菜,殷勤侍候着。
这酒喝了大半天,韩老六醉醺醺的躺了一下午。
直到晚上九点多,酒才醒了大半,感觉口干舌燥,二姐见他醒了,忙递茶给他,他边喝边和二姐商量,说准备将春梅前面的房子租下来做门面,开家豆腐店专卖自家豆腐。
二姐担心他身体,怕豆腐做多了,忙起来没早没晚,时间长了累坏身子,岂不是罪过。因此,摇头不答应。
韩老六见二姐态度坚决,也没勉强,喝了一会水,上炕睡觉。
次日又和二姐商量,二姐还是没搭腔。这样来回几次,二姐就是不答应。
韩老六心里老大不痛快。想要自做主张,直接找春梅租下房子,可转念想二姐不是自己和老婆肠子里滚出来的,毕竟隔着一层。勉强做事反而不美,劲头就淡了。
说这话隔着一层是何缘故 ?原来他老婆一辈子没生养,眼看两口年纪一天比一天大,最后俩人商量打算领养一个孩子。天遂人愿,一天早晨,韩老六出门办事,见门口放着个包裹,走进一瞧,里面是个孩子。这孩子嘴里含着手指头,冲着韩老六咯咯直笑。韩老六连跑带顛的把孩子抱进屋,老婆打开包裹一看,是个女孩,两口欢天喜地,赶紧找人奶孩子,从此一把屎一把尿拉扯起来。这孩子就是二姐。二姐慢慢长大,出落的水葱般一大姑娘,老两口看在眼里, 乐在心里 ,每天宝贝般宠着。
二姐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街坊邻居也没人提。偶尔遇到嘴快的,闲聊的时候话头话尾露出点口风,二姐立时沉下脸,当面怼回去。
去年韩老六老婆病重,临死前紧紧拉着二姐手不放,嘴唇哆嗦着,半天没动静。二姐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个不住。她将耳朵贴在母亲嘴旁,含含糊糊听到一个你字,母亲眼瞅着二姐 ,手动了动,似乎要指向韩老六。二姐见了,就大声说:妈,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老爸。话刚说完,母亲就闭上眼,没气了。韩老六躲在墙角抹眼泪,二姐放声大哭,亲戚们凑上去一瞅,老太太倒是满脸安详。自此,二姐对韩老六更加孝顺。
自打二姐不同意开豆腐坊后,韩老六犯了倔脾气,见着二姐,总阴沉着脸,二姐说话,他爱理不理,二姐撒娇,他一声不吭。弄的二姐在他面前战战兢兢无所适从。
一日,春梅来二姐家串门。正碰上韩老六挑豆腐担子出门,差点把春梅撞个趔趄。唬的春梅赶紧躲身子,韩老六则一声不吭,径直出门而去。
春梅进屋,见二姐正在炕头纳鞋底。二姐见了春梅,赶着让上炕头坐了。
春梅坐在炕上,拿过二姐纳的鞋底,不由赞到:几天没见,妹妹的针线越来越好了,看着鞋底纳的,针脚又小又缁蘼 。
二姐笑着说:姐姐你又夸人。这鞋底我着急用,赶着做的,哪有姐姐你说的那么好。倒是姐姐你绣花的手艺确是大大长进了。上次娇杏满月的时候,你送的荷叶卧鸳鸯绣鞋,我稀罕的不得了,六婶也喜欢的不要不要的,当着我们面说这十里八村就你一个心灵手巧的媳妇子。
刘三嫂听了,也想让你给她城里的外孙女做一双,暗地里和我叨咕了好几次,只是没好意思和你开口。
春梅说:我倒不是偷懒不想给她做,你知道,我最近身子不好,整天三灾四病的,从早到晚没有个精神头。再说这快过年了,你天济哥也该回来了 ,就这几天的事。他那双鞋我才做了一半,前儿鞋底子已纳出来,就紧等着上鞋面了。
你天济哥在外面忙了大半年,没有个回家了还穿破衣烂杉的,自己娘们看着不像个样,也让外人笑话,爷们外面灰头土脸,娘们里面也抬不起头来。
二姐一听,对春梅说:我做的鞋老爹也不等穿。再说我柜里还有一双去年给他做的黑面鞋,老爹要穿,就拿那双给他。你忙不过来,不如把天济哥的鞋拿给我,我帮你上鞋帮。
春梅说:那怎么好意思,你这一天忙里忙外,从早到晚屁股不沾炕。我还让你做鞋?老爹知道了,不吃了我。
刚才进门的时候,我看他鼓嘴膀腮的,跟我摔脸子呢。二姐,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春梅问。
二姐叹了一口气,说:你不提,我也想和你唠唠呢。老爹这几天犯了倔脾气,跟我扭脚鳖棒的。昨天焖米饭,我不过多加了点水,便嗔怪我米太烂,没嚼头,差点把碗摔了。
我也懒的理他。他是新房子上窗口——找由(油)呢。
你咋惹到老爹了?春梅问。
二姐就将韩老爹准备租门面卖豆腐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给春梅。
春梅对二姐说:这主意听起来不赖,我前面的房子倒是闲了大半年,头些日子有对夫妻找我,要租下来弹棉花,我嫌闹得慌,没答应。既然老爹有心思卖豆腐,你就让他收拾收拾。你天济哥这几天也回来了,让他给老爹打打下手。这样,既完了老爹的愿,也省得你天济哥回来没事做,也省得担心被皮蛋那帮歪心痞子找去喝酒耍钱胡闹去。
二姐说:姐姐你讲的倒是有几分道理。我初时担心老爹身子骨吃不消,因此拦着。既然天济哥回来,我看这事成。
当下二人商量定了,只等天济哥回来。
欲知天济哥回来与否,韩老爹心愿完否。且听下回。
正是:老爹欲开豆腐坊,二姐拦挡不应当。
幸喜春梅巧主张,只等哥哥来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