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4年没见过爷爷了,上一次见他,是他躺在一个门板上,双手紧握,我努力掰开手,塞入米团,我爸说,这是路上打狗用的。
不知道老人将要离开的时候,是不是神志会回光返照,像个孩子。那段时间,他总是脱掉衣服裤子,赤身裸体在冰冷的地上往门外爬动,就像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样。嘴里在呜咽,嘀咕,谁也不知道他说什么,他也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他的一生,是个善良农民的缩影,看起来碌碌无为,却又被人津津乐道。从小和他相处的时间更多,这和很多农村留守儿童一样。所以他的很多事情,都有我的影子。
我们家住在四川盆地边缘的小镇上,树多,虫多,雨多,所以每次雨后就长了一种昂贵的菌类,鸡枞。在我们老家,家乡话叫做“三塔菌”,吃法是洗净,菌伞和菌杆撕成细条状,配以豆豉,猪肉,青椒上锅蒸,菌的鲜和豆豉厚重的味道相互辉映,这种味道,拌饭吃,这种吃法,已经十多年没有吃过。记得我小学的时候,鸡枞的价格就是二十多元一斤,因为 家住赶场口,他会买入过路人捡到的鸡枞,然后上街卖掉赚取差价。每次赚了点钱,家里就会有肉吃。
他是个节俭的人,因为家住中学旁边,学生不要的水瓶和书本又是他变废为钱的方法之一,虽然小时候自尊心很强,不喜欢别人说我爷爷捡破烂,跟他吵过不要总是把没有喝完的饮料瓶堆家里,会发臭,他总是笑着说,要的,要的。但是不得不承认,在那个年代,我能吃的白白胖胖,有用不完的笔记本和笔,全是他老人家的功劳。
他的房间有一口棺材,准备了很多年,表哥从小说起这口棺材就害怕,可能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卧室要放这种东西。我却习以为常,爷爷和我有个约定,如果我半夜醒了,就叫他一声,应了,说明他还活着,如果没应,就赶紧起来叫人。后来我懒得叫了,因为他睡觉打呼,我就听呼声,知道他还活着。
入土后,原本放棺材的位置空荡荡的,才发现,爷爷这间屋子,原来这么大。后来因为换屋基,那间屋子被拆掉,至此,关于爷爷的回忆,就只剩下老堂屋里的黑白照。我们爷孙的那些年,伴随每年我来来回回的车轮,渐行渐远。
我确实好久没有见过爷爷了,以至于提起两个字的时候,都有点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