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放下皆得
"看天空飘的云还有梦,看生命回家路路程漫漫,看明天的岁月越走越远,远方的回忆的你的微笑……"我拿着麦克风,唱陈慧琳的这首《希望》,唱到"你的微笑",我的眼泪"唰"的流了下来。
这是阿春最喜欢的歌,这时的阿春会在那儿跳朝鲜舞。
她那么美,那么白皙,那么灵巧,那么爱笑,那么能喝酒,那么能疯,阿春是朝鲜族人,她一边唱,一边跳,我们也跟着她唱呀,跳呀,疯到半夜。
如今,阿春走了,静静的走了,没有告别,没有追悼会,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走了。
姐夫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他说阿春走得很平静,特别交代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阿春是不想让我们看她难受、不堪的样子。阿春那么爱美。她想让我们记忆里永远都是她最美的模样。
阿春走的那天是清明,她独独选了清明这个日子。
我与阿春恰是十年前的清明来到这个地方,当时企业在这里建新厂,阿春跟着我背井离乡,为看大海,也为了年轻时未泯的那点梦想。
也许清明是个不详的日子,它注定了阿春的命运,也注定让我在这一天特别地思念她。
我俩从设计图纸、建筑施工、采购设备、招聘人员、安装调试、人员培训到方法开发与试验,再到后来开工正式发出检测报告,短短八个月,从零开始,从无到有,建造了一座世界一流的化验室。
我俩几乎天天在一起。一起忙,一起累,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笑,也一起哭闹,为成功,为失败,为苦难,我们共同度过了那段难忘的日子。
10年的春天,我和阿春比赛爬山,平日都是阿春赢,那天我赢了,她站在我对面,我笑她:"大姐,怎么搞的?眼屎洗不干净,山也爬不动了,你怎么了?"我擦掉她的满头大汗。
过不多久,单位女工体检,阿春被查出白血病。
我懵了!阿春很冷静。
阿春是技术主管,我们做化工实验每天要接触无数化学药品,其中包括苯类有毒有害物质,可能引发白血病。实验初期,没有良好的安全设施,个人体质对有害物质的抵抗能力也各有不同。
阿春被定工伤。
住院的时候大家都去看她。我们知道白血病没有几个能存活下来。同屋的君控制不住,当着阿春的面儿直抹眼泪,我骂她,让她去外面哭。
阿春不哭,阿春不掉眼泪,从得知有病到住院,到最后,从始至终,我没见过她掉一滴眼泪。
我惊服于她的刚强与隐忍。
转到天津医院治病,血库告急。阿春血小板低至两千,有生命危险,医院已下病危通知书。
我带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同事连夜赶过去献血。
阿春被隔离在厚厚的塑料蒙里,像一只恹恹的病猫,蜷在那儿喘息,脸色苍白,毫无生气,生命在这里如此无助。
我和她不能有身体上的接触,不能握手,不能拥抱,只能用眼睛看,我又不敢和她对视。
许是天意,我和她血液配型成功。
我看着我的血,慢慢的流到阿春的血管里,我祷告上苍,老天保佑,但愿我的血让她能够好起来。
阿春得病,我一直自责,若不是我,她也许不会选择来到这里,若不是我她就不会得病,若不是我她就不会遭这么大的罪。
阿春的头发因为化疗掉没了,光秃秃的脑袋圆圆的,像个小尼姑,丝毫挡不住阿春的美丽。
我到街上给阿春买了一顶最漂亮最漂亮的绒线帽子,阿春欢喜的戴上。
一整夜,阿春紧紧的拽着姐夫的手,她说松开了也许就被拽到另一个世界了。她让姐夫给她换上最漂亮的衣裳,她说她不要死的太难看。
第二天,血小板升了上去,阿春脱离了生命危险。
分别时,阿春无语,我亦无语。
这一走,也许就是永诀。
我看到阿春下意识的用手颤抖着来来回回的拨弄点滴的旋钮,输液的塑料管被她摇得猛烈乱晃。
我按住了她的手,把点滴调好。
眼泪在眼圈打转,我扭过头跑开了。
出了大门,泪水开了闸门一样奔涌而出。
我想,阿春一定也会这样。
那果然是我见阿春的最后一面。之后她转北京治疗。
一个月后,姐夫告诉我,她走了。
每年的清明我到阿春的坟前放上几束花,阿春喜欢花。我再和她说说化验室这一年发生的事儿。
我的眼前闪过阿春婀娜多姿、翩翩起舞的样子。
这不是流星,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