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翻开《白鹿原》便看到这句印在首页上的话。陈忠实先生的小说《白鹿原》正是这样一部将中国半个世纪的沧桑都放置于白鹿原视角下而书写出的史诗巨著,在这部作品里,以百转千回的人物命运为纵线,以社会历史的演进为横面,以传统文化的兴衰为主体,为读者们展开了一轴中国农村斑斓多彩触目惊心的长幅画卷。
在《白鹿原》,我看到在那个地主乡绅与恶霸土匪共存的时代,宗族如何为乡村提供安全、秩序以及公共财富;在《白鹿原》,我看到在没有谈判的情况下,共同的信念和意识形态如何造就了一个共同的契约;在《白鹿原》,我看到这些契约是如何的有效率和无效率,而运用宗法家规维护这个契约又是何等的必要和不必要;在《白鹿原》,我看到制度变迁和停滞背后的人性根源,看到人心底那一丝丝最隐秘最根本的渴求。
《白鹿原》跨越了中国近现代史,气势恢宏,结构与故事浑然一体,形成了一个有机体。总体来说,《白鹿原》的结构与《红楼梦》有一定的相似性,都是先在每一章的开头将结果先展示给读者,然后再将这个结果的原因一一道来。比如小说开头那句让人感到无比瑰奇的“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随后的文章便对这句话进行了一一的解释,带领读者一步步走进一个特殊时代的盛大漩涡。这样的结构在开头就引起了读者浓厚的兴趣,故事的层层展开让人更加深陷于其魅力而无法自拔。
《白鹿原》这部小说以白嘉轩开头,以鹿子霖的死亡作结,深刻描绘了白鹿原上几代人的恩怨斗争,从而也展现了清末到建国的时代变迁。族长白嘉轩一生引以为豪的便是娶了七房妻子,不过这是后来之话。连续死了六位妻子和失去了父亲之后,他一度陷入深深的迷惘。在偶然的一次雪夜出行中,他偶遇白鹿。在姐夫朱先生的点拨下,用计与鹿子霖交换了白鹿精灵驻足的土地,促使他命运的转折。第七房妻子仙草给他带来好运,种植罂粟给他带来财富。仙草为其生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对于白嘉轩而言,孰是孰非很难分辨。白嘉轩作为白鹿两家的族长,集封建正统思想于一身,统领一切族中大小事务。他一直都致力于维护族人的门风和规矩,兢兢业业的守护着祖宗祠堂,眼里也揉不得一切歪斜的事情,无论谁也不能触犯他心中的规矩,哪怕是自己的家人。这点最典型的就是当白嘉轩发现自己的大儿子与浪荡的田小娥偷情时,更是不念父子之情,不惜当着众多族人的面,按照族规狠狠惩戒自己的儿子。后来仍不觉解恨,要求与大儿子分家,从此算是抛弃了这个儿子。以至于最后当白鹿原发生灾荒时,他的大儿媳妇饿死了,他置之不顾,他的大儿子饿的去乞讨,他也不闻不问。对于他所维护的规矩而言,他无疑做到了最好。然而事情总是让人讽刺的。在书的最后,为了三儿子能够传宗接代,白嘉轩不惜设计骗局让三儿媳妇去借种,这样子的荒唐事却又偏偏悄无声息的狠狠的抽了这个老族长的一个嘴巴子。在书中,没有人能触动白嘉轩改变自己封建的思想,终究还是他自己选择了背弃自己一辈子都在维护的族规。白嘉轩的矛盾不止体现在这。在后来因为世事一直在变化。清王朝覆灭,要剪辫子,去除女人的裹脚布,白嘉轩举双手支持。可是当国共合作,进行国民革命之时,他却因循守旧,坚决封门锁家,不参与到任何与革命有关的言论和活动中,他要的只是白鹿一族完好无缺就可以了。他的女儿白灵参加了革命,他极力反对,不惜以父女情断作为要挟,最终逼走白灵,在他心里,已当白灵从此已死。令人可悲的是他从此再也没能见到女儿一面。
纵观白嘉轩的一生坎坷经历,就他族长的身份而言,他无疑做的很好,但对于他个人而言却是失败的。他的封建确实是造成他一切悲剧的根源,比如造成了他与女儿永远也无法相见。但也正是这种顽固的思想多次在不自觉中挽救了他自己。比如因为顽固不堪,不选边站队,从而避免了很多麻烦。并且也因为在他这种思想的治理下,白鹿两家才在每次的革命动荡中没有发生致命的要害。
书中也有一些对女性的描写,但并不是直接着墨于她们的品质性格等等,而是将她们置于男人的身后,通过男人来透出她们在那个时代背景下的地位、性格、品质。书中的女人们大多都是包容、坚忍与早熟的,她们隐匿在男人的身后,在某种程度上引导着男人们的成熟与改变。像黑娃的媳妇儿玉凤。在黑娃与她的新婚之夜,他看到玉凤沉静自若的面孔,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他的过往,顿时羞愧、自责、痛苦……一下子涌了上来,他觉得他没有脸面对玉凤。而玉凤的一句“我只说从今往后,不说今日以前”更是触及到了黑娃的心灵深处,用包容与爱让黑娃产生了巨大的改变。黑娃开始求学拜读,开始戒掉桀骜不训,他一夜之间的蜕变净化是这个叫玉凤的女人带给他的。写出了女人们对生活的坚忍、对爱的忠诚、对家庭和亲人沉重的承诺。
书中刻画的人物形象众多,但大多都是善与恶并存,真实地体现出了人性的多样化。且在厚重历史背景下,各个人物的命运也随着时代的变迁起起伏伏,陈忠实并没有遵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理来给我们一个符合读者心理预期的结果,而是以做尽坏事的得到善终,回头是岸的土匪头子却被杀死这样一个带着悲剧色彩的命运来结尾。我们或许会感叹生命的无常与世事难测的无力,但就算如此,善良正直仍应该是我们的立身之本,人生也正因为难以预测才显得更加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