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风乍起
日子如水般淌过,程少侠在武馆找了份差事,教一帮小孩子练踢腿。
温少良存够了路费,准备回家。
这一日,程威武和温少良喝光了两坛竹叶青。温少良一贯苍白的脸泛红,眼里眨泪,越发像一只兔子。
他道:“威武,你可知我家在江平,歹人绑架我,欲将我卖到小倌馆处,我知道是谁,我知道是谁,待我回去,我要……”
他道:“威武,我多羡慕你,出生贫贱,但肆意潇洒,无牵无挂。”
他道:“我不能孤身一人回去,我要功成名就,将他们踩在脚下。”
他道:“程威武,对不起。”
他抽起程威武的佩剑,剑尖指向他的脖子……
一把剁骨刀挡住了他的剑,桂花的眼神盯着他,像盯着一块猪肉。“程威武他是傻子,他不会挡你的道。”
次日,程威武被磨刀声吵醒,他将枕上的佩剑系在腰上。推开门,桂花在磨她的刀。
“桂花,少良走了?”
“他那么瘦,看起来有钱又好欺负。路上土匪强盗不少,我应该护送他回家的。”他有些懊恼,“我怎么就睡过头了。”
桂花将刀放下:“他怕分别伤感,先走了。”
“我的剑也该磨下。”程威武将佩剑卸下,淋水在剑身上,“看见此剑,就想起少良。”
“程威武,我爹和我准备搬离西街,你随我们一起吧。”
程威武咧嘴一笑:“好,我答应过你的,要守护到你出嫁。”
桂花的眼睛一酸。
程威武和朱桂花一家搬走了。
西街还是如以往一般热闹。据说有暗卫在朱家猪肉铺门口出没,又不见踪迹。
当年,天子嫁公主,放了七日花灯与焰火,夜如白昼。东街行人如织,再不见程威武与朱桂花。
5. 灯火阑姗处
他们搬到一个安静小镇,做起了旧营生。
朱伯重新开张朱记猪肉铺,桂花看铺,程威武当了个小小的衙差,也算是保一方安良。
某一个午后,朱桂花执着蒲扇打苍蝇,突然就入了崔观的眼。
这崔观是镇上出了名的浪荡子,一场声势浩大的追求行动由此展开。小镇的八卦中心瞬间转移到朱桂花头上。
天热送瓜,天凉送炭,天暖送花,再相约游个湖,这事大半就成了。
崔观是个风雅之人,搜罗满城的桂花和一众小厮丫鬟折腾大半夜,拼成一幅桂花花匾,上书:“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他的字不错,那个流字的一勾,勾得恰到好处。
送至朱记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崔观越开心,此事多十拿九稳。崔观的风流账中将又添一笔猪肉西施。
桂花盯着那幅字良久。
“桂花,在下崔观。自那一日得见芳颜,魂牵梦萦……” 崔观摇着折扇,自人群中走出,左右的小厮执着花篮,往空中抛洒漫天桂花。
“后日十五,正是良辰美景……啊……秋……”桂花入鼻,崔观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这喷嚏似乎停不下来,崔观在接连打了十几个喷嚏后,一直目无表情、置身事外的桂花,遮着蒲扇,一对杏眼笑成了月牙。
崔观的眼泪鼻涕涌上来,人却呆了。
“崔公子对桂花过敏,要不提两个猪耳回家补补?”桂花对着落荒而逃的崔观灿然唤道。
程威武急匆匆赶到时,人群已慢慢散去。满地的桂花被行人踏成泥,空气中全是浓郁的香气。桂花见是他,提出一只食盒:“这猪耳我卤好了,下酒最是合适,你拿去与你同门喝,让他们多关照关照你。”
“你有没有事?我在城东巡街,听说崔观抬着个花匾过来了。”
“擦擦汗。”桂花递给他手帕,“不相干的人罢了。”
镇上豪门风流公子崔观,情陷猪肉西施桂花。这一爆炸八卦在小镇沸腾。桂花的猪肉铺挤满了人,排队买两斤猪肉下酒,顺便一睹桂花风采,增加谈资。桂花的一把刀舞得虎虎生威,脸上淡淡的,不多言。有胆大的想探问一二,她剁骨手起刀落,来人只能将问题按下,提猪肉走人。
这一年,崔观娶了县令之妻,桂花的这一段渐渐少人提及。但桂花面若桃花,性如罗刹的形象更广为人知。小镇几十位媒婆,竟无一人敢登门。
这一年,朱伯看着程威武与朱桂花三拜天地后含笑而终。
18岁的程威武,与18岁的朱桂花,结为夫妻。
月老的红绳一早就将两人绑住藏好,待兜兜转转,时光沉淀,终将灯火阑姗,水落石出。
6. 岁月静好
婚后程威武接手朱家肉铺,他性子良善豪爽,有遇到穷困不宽裕者,抹掉零头甚至直接赠肉。有人笑道:“仔细晚上桂花要你跪搓衣板了。”
程威武将肉细细分好,递给客人,笑哈哈地说:“我家桂花,她最是心疼我。”
桂花一直叫他傻子,但他很早就明白,一直都明白。
从他要买剑时,桂花将小罐子捧出来给他凑到一两银子时;
从那夜烟花,他执着桂花出汗的手,她那夜格外少语,烟花把面上的红晕到了脖子上;
拜堂时,他掀起红盖头,看到她低垂眼帘里滴出来的泪。他轻叹一声,将她搂在怀里,像十四岁时承诺她:“你放心,朱柏走了,我会一直对你好。”
守护桂花成了他从少年开始的责任。一直以来都是她照顾他比较多,街边的小混混都畏惧她一把刀。但偏偏是他,知道她冷面骨刀下,一颗柔软温热的心。
他将店铺收拾好,挂上歇业牌子。佩着他的长剑,穿过一条小巷,经过一棵老梧桐树,推门唤道:“桂花我回来了!”迎接他的是红烧肉的香气,还有桂花的笑颜。
这样一辈子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