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采薇的现任男友小伟认真地问采薇:“我和你前男友哪个对你好?”
“你。”采薇微笑着说。
“谁最能干?”小伟问。
“你。”
“那谁比较帅?”
采薇顿了顿,这才说道:“你。”
小伟注意到采薇的迟疑,有些不服气地:“不会吧,他比我还帅吗?我觉得自己已经够帅了。”
采薇只是笑:“你们的帅是不同类型,不能比较。”
小伟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就算他比我帅那又怎么样。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比我帅又怎么样,你现在还不是跟我?”
小伟比采薇小四岁。采薇很喜欢小伟,因此她也喜欢他这种稚气的嫉妒。
他们在三环租住的家里养了一只白色的吉娃娃,是小伟在公司附近的宠物店买的。小伟买来又没时间管它,平时全是采薇在照料。那只吉娃娃一看到采薇,就乖巧地晃着脑袋舔着着她的膝盖,大大的黑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采薇,令人无限怜爱。采薇就会忍不住抱起它,用面颊去贴它那柔软的毛。
每逢这时,小伟就会趁势走过来,张开胳膊,跟吉娃娃争宠,向采薇求抱抱。
左胳膊搂一个,右胳膊搂一个,采薇有些无奈,觉得自己这辈子不用生孩子了,这不有个现成的吗?
小伟工作很勤勉,也很可爱,但就是幼稚。跟他在一起,采薇总缺乏一种做女人的感觉,倒像个妈妈,或者姐姐。
其实,就是论帅,小伟比着南风也是差一些的。
大学时,采薇和南风不一个系。采薇中文系,南风法律系。采薇因为是全校出了名的美女,所以追求她的男生遍布全校各系。因此,当陌生的南风出现在中文系的电教室,向采薇表白时,采薇一点也不吃惊。
那时她读大二,刚刚十九岁,还不打算交男朋友。因此她拒绝了无数个男生。可当采薇看到南风时,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站在教室门口的南风真是帅。身材高大挺拔,眉毛浓黑有型,眼睛更是像一滩海水,又深邃又明亮。他留着比普通男生稍长一些的头发,穿一件浅灰的棉布衬衣,样子既洒脱又不失俊雅。
采薇从来没见到过这么漂亮的男生。所以,当他的眼光笑吟吟地瞅着她的时候,她竟然有些慌乱失措了。她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低着头,双手简直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在一起后,每次南风回忆采薇第一次见他的情景,他就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半真半假的遗憾的语气:“早知道我把先表白的机会让给你了。看你那神情,仿佛对我一见钟情。”
采薇嗔他一眼:“男生追女生不是天经地义吗?”
南风说:“按常理来讲,男生是应该主动追女生的。可主动是有代价的,至少主动的人不可以反悔,否则就是不负责任了。”
采薇听他这么说,“呸”了他一声。
“怎么,这么快就想反悔啦?是不是看上别的女生了?”
“嗯。”南风还是亦真亦假地:“等我发现有比你更漂亮的再说。只是目前还没发现而已。”
“哈哈,那就等你发现了再说吧。”采薇毫无城府又自信地大笑。
采薇怎么会不自信呢?不说采薇的美貌,南风对采薇那也不是一般的好。有一次,采薇例假来了,在宿舍里疼得有些受不了。那时候宿舍里就她一个人,她又忘了带暖宝宝,就给南风发短信。南风那时正有课,可二话不说,就从教室跑了出来,不顾管理员的阻拦强行闯入采薇宿舍。当怒气冲天的女管理员发现这个潇洒漂亮的男生心急火燎是来给女友送暖宝宝时,不仅怒气全消,甚至还非常感动。她说:“要是有个男孩子这么对我女儿,我就放心了。”
采薇一度认为她和南风之间会天长地久。然而,没想到,对她这么好的南风,依然可以说变就变的。
毕业前三个月,南风告诉采薇,他想跟采薇分手。理由是他们两个性格不合。
采薇当时就愣了。她要南风跟她说清楚,到底哪些地方不合。南风却闪烁其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转身就走了。
为了挽留这份感情,采薇没少哭闹过。她没黑没白守在他宿舍门口,一定要他说清楚。可南风的心真狠,任她怎么闹,他就是不说话,眼光也不看她一眼,只当她不存在。后来,采薇连南风的面也见不到了。他为了躲她,竟偷偷搬到了一个采薇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采薇四处歇斯底里地找他。那真是一段揪心的暗无天光的日子。直到采薇和南风共同的朋友私下告诉采薇,南风已经跟法律系家境最好的一位女同学谈了恋爱,并且打算一毕业就结婚的时候,采薇这才如梦方醒。
南风从小父母离异,他一直跟着母亲,日子过得很拮据。而采薇,也是一个家庭普通的女孩子。平时两人在一起时,花费稍微多一些,南风就有些支撑不住,采薇就会赶紧削减开支。
得知了真相的采薇反倒平静下来。她甚至有些解脱地想,只要她没有输在感情上,那就不算输。输给钱,全世界有谁不会输给钱啊。这真没什么大不了。
然而,即使如此想得开,采薇的心中还是时不时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痛。尤其当她听到南风和那个女生婚讯的时候,她感到五脏六肺都痛得没有知觉了。
不过,六七年过去了,那痛已慢慢变得迟钝,只剩下心底里的一丝遗憾。很多时候采薇都能轻松自若地跟别人提及南风。但采薇却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南风时他那出色的外形带给她的那份震动,他那深邃的眼睛,那笑吟吟的面孔,那少有的俊逸。
跟南风比,小伟总还是显得平庸些,虽然五官周正,但缺乏那一种摄人的魅力和光彩。
南风的风采,在采薇心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有时候闲下来采薇禁不住会想,不知道南风现在怎么样了,娶了有钱的媳妇,应该日子过得很滋润吧。
这天下午,采薇从公司下班,已经坐了四五站地铁才收到小伟微信,说晚上要加班。采薇不想那么早回家,就在半途下了地铁,随意进了一家咖啡馆。她点了一杯美式咖啡和两块华夫饼,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
采薇吃到中途,发现对面有个中年男人一直盯着她看。男人长得还可以,但可能生活太过优越的原因吧,那面庞虚胖着,有些红润,带着一层油渍,是那种怎么也洗不去的腻味,因此便显得俗气。采薇并不认识他,但他看采薇的目光定定地,很有些肆无忌惮。采薇不禁用微愠的眼神也看着他,看着看着竟然看出一些熟悉的感觉。就在她脑海中电光石火跳出一个名字,还没等她惊讶地叫出那个名字,男人就朝她走过来。
“采薇,真是你。”男人又高又胖,起码抵上三个采薇的尺码,大腹便便地在采薇对面坐下。
“没想到在这儿看到你,南……风。”采薇说不出心里的第一感觉,有些口吃地说。
“是啊,多少年没见了,有六七年了吧。”南风说,那张胖脸上荡着真诚的惊喜,虽然面目全非,但那双眼睛还依稀带着些旧日的风采,黑白分明,精光湛湛。
不等采薇答话,南风很快的问:“你是住在这附近吧。”
“也不是。”采薇说:“我公司离这儿不远,下了班我想着随便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这也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哦。那太巧了。”南风注视着采薇,那目光中有一股深深的探究:“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工作,生活,都还顺利吧。结婚了吗?”
“都还好吧,还没结婚。”采薇脸上浮现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她至今还没从这邂逅的意外中反应过来:“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我爱人过来附近的奥特莱斯给孩子买件衣服。我在这儿等她们。”南风说。
“哦,真好。都有孩子了。”采薇说:“你们家是位少爷还是位千金呢?多大了?”
“我们家是个女儿。”南风笑:“特别淘,今年五岁了。”
可不是。毕业那年南风就结婚了。
短暂的静默。
“你有男朋友吧。他干什么的?”
“你一直在做律师吗?”
两人同时问。然后,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相顾莞尔。
“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吧。”南风笑:“我已经好几年不上班了,专职在家做家庭煮夫。我爱人身体不好,我平时就帮着她带带孩子,照看照看家里。”
“哦。”采薇大悟。看他的样子,的确没有职场男人的气质,怪不得胖成那样,也苍老了许多。
“你呢,有男朋友吗?什么时候结婚呢?”南风问。
“有,就是有点幼稚,比我小几岁。应该今年年底结婚吧。”采薇笑。
“年轻点好,现在很时兴姐弟恋的。”南风讪讪地说,紧紧盯着采薇:“你一点也不显年龄,看上去跟念书时差不多样子,甚至比那时候更漂亮了。”
可不,念书时采薇一向素面朝天,现在的她,是典雅的职业女性,著着淡妆,穿着入时,风姿卓然。
两人都有些感慨,意犹未尽,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南风的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
“我得走了,我爱人她们买完衣服了,在外面等我。”南风接完电话,对采薇说:“留个电话吧,方便时聊聊天什么的。或者留个单位地址,有时间我去找你吃饭。”
“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单位地址。”采薇客气地笑,从包里掏出名片递上去。
南风接过名片,在手里摇了摇,这才塞进上衣兜里。不像采薇公司的男同事,他并没有公文包。
“对不起,我没有名片。”南风歉然地:“等我联系你吧。”
“没问题。”采薇笑。
南风站起,朝采薇摆摆手,推开玻璃门就匆匆忙忙走了。
咖啡店的外面,停车场,一个姿色平庸的女人一手拉着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姑娘,一手拎着包,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站在一辆宝蓝色的玛莎拉蒂旁边。南风快步走过来,脸上陪着笑,把孩子抱进车里,然后拿过女人手上的包,等女人坐进车里,南风关上车门。他快步走到驾驶座这边,脸上依然挂着那笑,麻利地开车门,上车。很快,随着呜的一声,车疾驶而去。
采薇看着那车消失在四环主道,这才重新坐下。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咖啡冷了。她便低头饮光了。
没过几天,采薇在办公室收到一束康乃馨,上面写着:“愿我们的情谊常开不败。南风。”
采薇笑笑,把纸条撕掉扔垃圾桶里,仔细地把花插好。
南风经常送不同的花来。但很谨慎,从来没送过玫瑰。采薇也懒得费心去猜度他的心思,只是耐心地把花摆弄好。她甚至为此专门换了一个精致的花瓶。虽然情分早逝去,但这些花那么美,浪费是一种罪过。
一次小伟来采薇办公室,看到这些花,不禁生疑,问是谁送的花。
“一个老同学。”采薇正在电脑前噼里啪拉地处理文件,漫不经心的:“不过你放心,绝对没你帅。”
小伟撅着嘴,不过也没说什么了。
晚上在家里,采薇一手搂吉娃娃,一手搂着小伟。
“我真的像你儿子吗?”小伟仰头笑嘻嘻的问。
“不,像爱人,一个年轻英俊的爱人。”采薇说,含笑打量着小伟。
小伟真是年轻,皮肤光洁得连一丝褶都没有。连下颚的胡子也总是茸茸的永远长不硬似的。以前采薇总嫌弃他这点,觉得他不够有男人味儿。可现在想想,年轻有什么不好呢?采薇可以慢慢等他长大。
于千万人之中,于毫无征兆的不经意之间,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遇到了前任。然而却并没有撩起重温旧情的绮梦,唯有惆怅而释怀的一句:爱过你却错过你,也许是冥冥之中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