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乳之罪:关于头发

1

在成为妈妈之前,哪怕脑袋开天窗接上天线直达宇宙深处,也不会想到,头发也会成为“母乳之罪”。

诺诺出生后,皮肤白里透红,身材小巧圆润,眼睛神采奕奕,完美到让我怀疑是不是从自己肚子里抱出来的——在大家看来,唯一的“败笔”是头发。

那简直不能被称为头发,黄、细、软、稀,与脸上的“毛”并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区别。

不过好在,所有大人都还有寄托希望的所在:剃胎发。

据说,在满月(有些地方是满一百天)时,把婴儿的胎发全部剃光,重新长出来的头发就会有“质的飞跃”,变得又黑又亮。

这个希望就像被吹得过大的气球,很快就涨破了。满月时确实给诺诺剃了头发,只不过,后来很久都没有长出头发来。又过了很久,终于长出来了,却和毛茸茸的胎发并无二致,同样足足的黄、细、软、稀,尤其是额头上的一大片,完全看不出来有头发,比一般人的汗毛更细更稀。

“质的飞跃”未能实现,就只好寄希望于“量的积累”了。大家——几乎每个看见我和诺诺的人——都跟我说,多剪几次头发,每剪一次,新长出来的头发都会比旧的更加黑更加粗,这样,剪的次数足够多,长大后头发也就自然变黑变粗了。

面对这些,我就像个坏心的巫师,当面呵呵,心底冷笑不已:怎么可能,她妈妈我,直到现在不也是一头又黄又细的头发吗?

碰到私交好的,我会有耐心稍作解释:其实我一直到读大学,头发都是黄得像染过一样,而且我从小就留短发,每年都剪好几次。

2

这一切都还是在“关心”的范畴内。

然而,在诺诺一岁以后,画风突变。

不知道具体是从哪天起,每次去楼下散步,碰到的人还是同样关注诺诺的头发,但却不再关心“剪了几次”的问题了,而是直接问我“吃奶粉了没有?”,接着就会说“还在吃人奶呀,营养跟不上啦,难怪头发那么黄那么少!”、“赶快断奶啦,头发都已经这样了!”

‌我立马被惊愣在原地。

这么明显的遗传特征,难道也是母乳惹的祸?“母乳之罪”可谓大矣!

当时尚处于“母乳卫士”阶段的我,当然容不得他人如此诋毁母乳。

于是每次带诺诺去楼下玩,都不可避免来一场“母乳之于黄头发是否有罪”的辩论。

偶尔,我可以凭着年轻,思维敏捷,普通话说得快等优势而胜出。大部分时候,是“一对多”,我又还要分心照看诺诺,最终铩羽而归。

无数的“真理”和内心对话都在一群阿姨们半粤语半普通话的“围剿”下被埋葬在我的肚子里。

然后,在夜深人静时被我无数次反刍,然后发酵。

最后,逐渐长出来苦涩的果子。

首先最直接的是,在多次七嘴八舌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后,我再也不愿意对着大妈阿姨露出笑脸。

其次,我在上班时也会担心爷爷奶奶带诺诺去玩,会不会被大家围住议论诺诺的头发,孩子会不会知道大家在说她?

第三,只要有人关注到诺诺的头发,不管对方什么反应,都会激得我立马跳脚!这个影响之深,直到现在,诺诺已经7岁,有朋友一开口“她的头发……”,我都会秒变刺猬。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口水力量之大,之伤,没想到我是在“头发”上体验到。

3

在“头发与母乳”的持续战中,我慢慢意识到,去做这种“口舌之争”不仅毫无意义,还特别消耗能量。

也开始觉察到自己的一些模式:只能赢不能输,认定了对的就容不得他人质疑,非得把所有人拉入自己阵营。

伤人,也累己。

其实,他们说他们的,我做我的就好啦。

支持母乳,也并不一定非得摆出“母乳卫士”的架势来。

正如现在很多母乳指导用于安慰那些因各种原因无法哺乳的妈妈们说的:母乳最好,配方奶也足够好。

而且,我觉察到,我其实不太接纳自己。我一直羡慕那些头发能随意做出造型的人,那样即可以风格多变,又可以修饰头型和脸型。因为我的头发就是“顺”得贴着头皮长,烫也好电也好,都很容易就又变回直直朝着地心引力的姿势,完全无法通过头发来修饰头型和脸型。

而且的而且,我对自己的头型和脸型都不太满意!

头发承载着我的“变美”的希望,又毫不留情地拒绝实现。

我之所以会对那些“觉得诺诺头发不好”的声音尤其敏感,是因为我自己心底里也很渴望有一头又黑又粗又能随意凹造型的头发!

回头望,这个过程,就是我自己逐渐尊重和接纳不同理念不同做法的一段旅程,也是我慢慢放下我执,变得更加柔软和圆润的一场体验。

4

诺诺的头发真的是像极了我,虽然还是无比细、软、黄,却已经逐渐密集,而且非常柔顺。

其实仔细去观察,就会发现,被称为“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人,大多数眼珠并不纯黑,头发也是,多多少少带些黄、褐色。

诺诺只是恰好遗传了妈妈的头发质地。我姐弟三人,记得小时候也都是“黄毛党”,头发细软得不像头发。都是长大了后头发逐渐变得稍微黑、粗,但也都很柔顺。

言言的出生更是直接打脸“头发黄是因为喂母乳”的观点。

言言一出生就是满头黑发。两姐妹的头碰到一起,很明显就能看出一个头发像爸爸一个头发像妈妈。

头发的好坏与颜色、粗细、软硬没有关系,头发长什么样,更不是“母乳之罪”。

每个人都会有匹配自己性格、五官的发质。

每个人的头发,都是他自己最好的头发,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我爱黑头发,也爱黄头发,就如爱我的左手和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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