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曦把第一缕暖暖的阳光洒在安静的校园的时候,呼吉勒图已经在学院的门口溜达了将近两个来回。他是个学生,并不懂得多少时事和政治,特别是在经济领域。他不肖于莫小青之流打打杀杀的做派,他崇尚“五讲四美三热爱”活动,追求张海迪自强不息,生命不止的精神境界,而且,一心只想着尽快参加工作,为父母和家人减少一部分负担。至于莫小青所说的经济改革和什么‘摸着石头过河’,他一概不懂,就当是莫小青酒后的醉语了。
风似乎又多了几许寒意,随着阳光在大地上慢慢延伸的脚步,轻轻地从旷野中飘来,驻足在城市林立的树梢枝头,摘下几片鹅黄的叶,轻轻地抛落在路边屋旁,一任沧桑揉碎那卷曲的肢体。
自毕业,这是呼吉勒图第三次回院校了。学院里,新生已从忙碌中恢复了正常的学习生活,一切象老样子一样仍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然而,不正常的是,同届的毕业生,除留校的乌兰图雅外,其余大部分留在了青城市民族歌舞剧团,没有进团的几个同学也都分配进了新华书店或者图书馆,只有自己到如今仍然带分配中,这就不得不让呼吉勒图的心中产生一种莫名的不安和躁动,他需要弄清楚,学院的这种做法到底意味着什么?
“咦,呼吉勒图”?一声惊讶,将呼吉勒图拉回了现实。
“赫处长早”。呼吉勒图趋前一步,迎着正推着单车走进校门的院校秘书处赫处长。
“哦,好、好,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家里好吧”。赫处长似乎有点犹豫,又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未说,只是轻轻地晃了晃有些秃顶的头:“还没吃早点吧?等着我,我带你去外面吃去”。
“赫处长,我找您是想知道我的分配去向,希望您告诉我”。呼吉勒图站在原地,望着赫处长,眼里满含着渴望。
“啊——哦——情况嘛,情况- -”赫处长似乎在回避着什么,话说的吞吞吐吐:“我们先吃早点去,不过嘛,你的事你心里应该有数的”。赫处长把单车放到传达室的门前,返身拉着呼吉勒图,出校门一拐弯进了一家饭铺:“老板,两碗老豆腐,四根油条”。
两个人坐好,赫处长把一碗刚上桌的老豆腐轻轻地推到呼吉勒图的面前:“吃吧,吃完了我们再谈。”
“不,我想得到您的答复”。呼吉勒图很固执。
“吃吧,吃完了你还是回家等候消息吧,具体情况我也不十分清楚,一但落实,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赫处长,我想知道,如果学院在我的分配问题上有什么困难,我选择自己联系工作单位,这是厅里在有关毕业生分配意见的几点决定文件中提到过,是您在毕业典礼大会上亲自宣布的”。
“哦,如果选择自己联系工作单位,学院将不再负责你的工作安排,此间轻重厉害,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清楚,我会尽力为之”。
“噢!你有把握”?赫处长一脸的关怀之情。
“我想,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呼吉勒图使劲地给自己鼓着勇气,他也不清楚这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从何而来,又有多少可靠性,但话已出口,凭着他固执的个性,他会死撑到底的。
“喔 - - - 百分之八十?说说看。”赫处长把手中端着的碗放到桌上,惊奇地抬头盯着呼吉勒图,眼睛里漂浮着一丝迷惑,又或是一种希望。凭他对呼吉勒图的了解,他只是一个从偏远牧区,依靠自己优异的专业知识和才华考取的一名普通学员;四年的相处,并没有发现他有亲戚或朋友在市里生活。
“我——”呼吉勒图犹豫着:“我,我大表兄是青城市共青团市委的书记,二表兄在劳动局调配科任科长,堂哥是东风区政府办公室主任,还有,还有——或许,他们能给我联系一个工作”。呼吉勒图喃喃低语着,声音越来越低。他从来没有和同学或老师说起过他的这些亲戚,在他的心里,这些哥哥们和他一样普通,生活也并不富裕,还常常要靠老家的亲戚接济,而且,表兄应酬又多,为了招待走一拨来一拨的客人,一个中午表嫂经常要做好几次的饭。他心疼表嫂,也可怜表兄无休止的应酬。
“有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不早说,你呀---哎,赶紧去文化厅文化处找白处长去吧,他们正在把你往中云县城关镇乌兰牧骑联系呢。”赫处长叹了口气,好似在宣泄胸中的郁闷。
匆匆的吃过早点,呼吉勒图告别了赫处长,转身走出饭店。太阳已经老高老高了,一张暖融融的笑脸俯视着辽阔大地,尽情的散发着自己的温热。
文化厅就座落在学院的不远处,过马路东行不到五百米与联营商场遥遥相望,是一处繁华的商业街区。
来到文化厅,在文化处呼吉勒图没有见到白文浩处长,只好敲响了隔壁人事处的房门:“您好,我是艺术学院器乐系学生呼吉勒图,想打听一下我的毕业分配去向”。
“哦,呼吉勒图?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呢”。一个胖胖的中年女性,一脸慈祥地坐在办公桌后的靠椅上望着呼吉勒图。呼吉勒图认识这个女人,青城市郭副市长的夫人,文化厅人事处处长肖淑琴。呼吉勒图轻轻地走近肖淑琴的桌边。
“你的分配问题昨天下午已经决定,去中云县城关镇乌兰牧骑,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先回家准备准备,过两天就去报道吧”。肖淑琴话音平和,两眼上下打量着呼吉勒图,有种丈母娘看女婿的感觉。
呼吉勒图犹豫片刻,抬起低垂的头:“我可以自己联系单位吗”?
“厅里决定的事情,一般不会变动,我只能为你争取时间,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听不到你的答复,我就发函了”。肖淑琴充满着无限的同情,内心交织着一种爱莫能助的无奈和叹息。
“谢谢肖处长,三天之内我一定给您答复”。呼吉勒图的心中突然有一种酸楚的味觉涌入喉头,他原本是市歌舞团马头琴专业演奏的特招插班生,远离了草原母亲的怀抱在繁华的城市浮沉,而四年后的今天却又要飞往遥远而且陌生的贫困山区,这不能不说是冥冥之中一种极度悲哀的命运。
从文化厅出来,一个人懵懵懂懂地走在马路上,一种无助伴着落寞和失意,竟不知不觉地走回了院校的景园。景园,依旧是那样的静默,那样的美丽,永远让人充满着无限的甜蜜和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