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lie﹒杨”轶事
Charlie﹒杨是我大学同学。据自供,其系纯种汉人,汉姓杨。但这厮头顶鬈发,嘴唇有一撇小胡子镶边,大家总怀疑他有异族血统,故戏称(昵称?)其为“Charlie﹒杨”。其一直享用着这个中西杂糅的名字,迄今未持异议。
大学四年,该杨一直未曾与我同居,但我们的关系令他们宿舍的那七位大侠羡慕。
我们是酒友,每月三顿酒,雷打不动。人见人爱、备爱尊敬的生活委员(亦是酒友、文友,而今位高权重,常常端坐于主席台上示众)一将以饭票表示的助学金发到手,我俩就各将出五张绿票子,用这四元钱到学校东门口的教工食堂,换得土豆丝一碟、花生米一碟,二锅头两小瓶,开始喝小酒,侃大山。
每月的第二场酒,剧本是固定的。“我收到家里寄来的钱了!”序幕已然拉开,我俩迫不急待,一路东行,于是,教工食堂又迎来了老顾客。推杯换盏,纵论古今,舌头发直,牛皮越吹越大……
我得投桃报李,结果这个月的第三场酒应运而生。
手头有了余钱,打破常规,再加一场,也是有的。当年,出学校东门往南走,有一家有些洋味的蓝村酒家,我俩着实开了一次洋荤。中文汪嘛,老读外国小说,什么威士忌、伏特加、白兰地……令我们好奇、垂涎。刚好那里有白兰地,我俩就来了一场处女秀。以中国菜就外国酒,我俩也是没谁了。胶皮味,上头,喝完眼冒金星。体验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醉之后,我俩信誓旦旦:“以后再也不喝了!”男子汉说话果然字字千钧,至今再没让半滴这劳什子进我们的“尊口”。
切不可以为我俩都是酒囊饭袋,只知放歌纵酒,煮酒论英雄,同销万古愁。我们都很好学,当年的郊区电影院(在城市改造的浪潮中已不知所踪)就是我们形象化地学习外国文学名著的场所。多数时候都能去也乘兴,归也乘兴,但有时也败兴,停电,早已开场,票已售罄……于是悻悻然(莫非亦可写作喜滋滋?)拐进酒馆,临时将节目改为谈天说地小讲堂。始料未及的是,这偶一为之的小事,今天竟被我强行记入了野史。
Charlie﹒杨先生还将他的一项高雅爱好用一个冬季的时间教给了我。每天太阳刚刚露出笑脸,他就到我宿舍门口喊我出去跑步。校园北面的公园那洁白如雪的大地上,我俩留下脚印一串串。我坚持跑步好像已经有十五年了,这都拜当年的Charlie﹒杨、目前的杨“达勒嘎”所赐。
毕业好久之后的一个冬天,杨“达”到这里出差,嘱我约几个同学吃饭叙旧。这厮胡子仍在,鬈发依然,在牧区工作时学得一口蒙古语,在酒桌上,蒙古语和汉语轮番上阵,串话与套话交替出场,口吐莲花,妙语连珠,极尽风趣幽默之能事。很少有人能接上他的话茬,我勉强可以应付一下半下,最后还是得败下阵来。嘴不争气胃来上,几番觥筹交错,那厮总算准确地向我们展现了小酒量的样貌。连挂在墙上的羽绒服都不穿,借口洗手就落荒而逃了。待大家反应过来,赶快追了出去,好在他还没过马路,一见追兵,正欲加速,讵料披着雪衣的路哪里是你的助跑器,屁股抵挡不住雪地的勾引,软塌塌地躺在了人家怀里,二者完美相拥。从此,“小酒量”成了他的另一个雅号。
倘使我去他归属的城市出差,他总要驱车近百公里来看我,与我一醉方休,并与我同榻抵足而眠。和上学时一样,他总先于我沐浴阳光。待我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早已扬长而去,后来说没有耽误一分钟的工作。
Charlie﹒杨写得一手奇特的汉字,看起来极像满目的瓢虫在开会。现在,人家当了领导,想欣赏他的手迹,已很难。偶有机会一瞧,任多大的纸张,但见两只瓢虫爬着。那是先生的名字。
杨先生自称“披着狼皮的羊”,一下子露出了外强中干相。一则有狐假虎威之嫌,二则对羊有些不敬。倘使有真本事,“鬓微霜,又何妨?”(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赶快飞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白居易《问刘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