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点刚过几分陈豪便自己醒了，洗漱完，背上电脑包出门了。出门的很干脆，就像以前突然收到工作计划一样。

他在村口老张包子店买了三个包子，就着一袋豆浆，一边走一边吃。吃完骑上蓝色的共享单车，向几公里外的长途汽车站行进。

尽管陈豪本地上的大学，大学时期对长途汽车站没有特别的离别之情，开学、放假公交车就能来回。可去隔壁的明州市打工后，他才发现长途汽车站是充满乡愁的地方。 特别是第一次在外工作一个月后的那次坐大巴车回家，到海港市的长途汽车站已是晚上九点，走出车站后立刻听到了等候多时的母亲的叫喊声，他感受到了无比的幸福和光荣。

石化专业毕业的他，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建造中的化工企业，前三个月每周单休，每天的工作就是熟悉管线，干一些小杂活，那几个月很少回家。那时的化工园区里总能闻到酸酸的气味，再加上水土不一样，陈豪的额头和两颊冒了许多小红痘。后来开始倒班了，基本上一休息就回家，坐大巴车从明州市回家也就两个小时不到，经常回家痘痘也就没有了，可后来有种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窝的感觉，于是来到了现在---哦，不，马上就要离职的这家外资海事检验企业。

石化专业毕业却干起了海事检验的工作，陈豪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匪夷所思。当初只是在一家招聘网上看到这个职位，他也是无心一看，发现招聘要求是理工科毕业，英语熟练，海港市本地户籍优先。他发现这些要求都符合自己，便投了简历，他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可后来没几天部门经理就打电话来叫他去面试，那天他刚上完夜班在睡觉，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后来面试，再到最后上岗，发现总共也就半个月时间。

学生时代，一个班级的同学彼此熟悉，一场考试后大家各奔东西，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一回。工作亦是如此，同个部门，同个班组的同事，工作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家常家短，无话不说。可一旦换家企业你会发现再见后已没了共同语言，别人问起是谁，你可能只会说只是一个以前一起工作过的人。

这几天天气都不错。早晨天空上有点小雾气，太阳出来后则是晴朗的蓝天，几片白云悠然地飘荡在海港市与明州市相连的跨海大桥上，陈豪则坐在市际大巴的靠窗位子，拖着下巴看着远处的海天之景。参天的桥柱像卫士一样守卫着桥梁，还有那一根根桥索，整齐而壮观。这座跨海大桥全长四十公里有余，快赶得上马拉松的里程，工程如此浩大，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达到明州汽车南站后，陈豪直接坐上了公交车前往公司所在地。进了公司所在的工业园区，没多久就能看到最高处有个蓝色英文LOG的那幢白色房子，那里就是今天的目的地。

坐电梯直上五楼，刷了门禁进入办公区，海事检验部门在最里面，一路进去所见皆是其他部门员工忙碌的声影。尽管在这家公司工作五年有余，可是他是外派海港市的员工，所以这么多年不同部门的同事也只是混个面熟，平时见面可能会打招呼，可这个节骨眼见面有点小尴尬，陈豪低着头快速往过道里面走去。

陈豪来到海事部经理的办公室门口， 主管陈豪这样的检验员的杨经理是一个身材中等、瘦削的中年男子，此时他正在办公桌笔记本电脑前紧张地忙碌着。如果是平常陈豪会过会儿再来，可今天也许知道以后不再是他的手下员工，他就有点胆大了。他敲了下门说道: “杨经理，我来办理离职手续。”

“陈豪，我先把这里事情处理好。你先在外面坐一下。”杨经理一边忙着手头上的工作一边对陈豪说，可目光全集中在了笔记本电脑屏幕上。

“好的。”陈豪退出经理办公室门口，来到不远处一张空办公椅上坐下。

办公室里传出杨经理向客户反映现场工作状况的声音，声音是如此熟练而中肯，说到激动时像机关枪一样不停。

在陈豪眼里这位杨经理是位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这五年工作时间里几乎在一天中所有的时间段都向他打电话反映过现场工作中的问题，他的电话总能第一时间接通，并且冷静地给出指示和工作建议，这点令陈豪相当佩服。这五年来陈豪确实从他到身上学到了很多工作方面的经验。

十来分钟后，杨经理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表格给陈豪。

“这是离职清单，你按照上面的表格条目将东西上交，最后我核实签完字就好了。”

“你下家工作找好了吗？”

“还没呢，太累了，想先休息几天，应该不会再干这行了。”

“现场检验员确实辛苦，不干这行也好。”杨经理毫无表情的说，“其实我心里挺舍不得你走的，这么多年你从一张白纸变成熟练的老员工，工作上也没犯啥重大错误，人品也可以，我挺舍不得的。”

陈豪第一次听“工作狂”杨经理说如此动感情的话，有点寒毛立起来的感觉。他想起以前有位老员工说杨经理曾经在办公室一待就是七天，吃住都在办公室里，直到他老婆找上办公室，对他一阵拳打脚踢才肯回家。

听没有感情的人说煽情的话果然别有风味，陈豪这个局外人已经无所谓了。

“杨经理，我需要上交的东西都放这了，您过目下。”陈豪将办公笔记本电脑、工作证、门禁卡还有现场报告印章依次放在办公桌上，他想早点离开这里，因为从打算离职那刻起，他已不属于这里了，他想还是早点滚回去学习吧，母校的图书馆更适合自己。

“好了，东西都在这了。我这边通过后，基本OK了，其他手续人事会打电话给你办理的。”杨经理说，“中午要不一起吃个饭吧，叫上其他有空的员工。”

“不了，杨经理，不打扰您了。”陈豪浅浅地鞠了一个躬。

“好的，慢走。”杨经理一直送陈豪到电梯口。

电梯门关上后，陈豪深深地吐了口气。想起还要叫上其他员工一起吃饭，陈豪立即回绝了，他可不想其他员工难得休息一天还要参加送别员工这样的饭局，回去肯定被他们说死了，也就只有杨经理才会想出来。

他想起以前一位老员工的故事，老员工的老婆临产期到了，他想请假。结果杨经理没有准假，说最近活不忙，老婆晚上看看就好。结果突然间来活了，老员工在外通宵干活，错过了老婆的生产日。老员工干活回来杨经理还调侃说，反正老婆已经是你的了，不去看望也没事。老员工当时没有话说，一年后离职时和杨经理狠狠吵了一架，差点动手。他这么客气送我出门，估计是怕我找他吵架吧。

话说这五年，杨经理把自己安排在家乡海港市，不知干了多少紧急的活。作为第三方检验基本上是客户随叫随到，客户突然要求检验业务，检验员就得及时到场。杨经理给自己的规矩就是平时不能出海港市，因为海港市码头多、锚地多，有时一个月检验业务比明州还要多，忙不过可以叫明州的同事帮忙。可这临时委托的活，就另当别论了。好几次白天干了一天活，凌晨两三点突然有活了，只有家在海港市的陈豪过去干活。大晚上的去人烟稀少的码头，现在想起来真是有点后怕。荒山野岭坏人到是没有，就怕突然出现几只野狗和自己纠缠不清。算了，一切都已过去了，最起码钱已赚到，房账已还了，付出还是有收获。

刚走出大楼，陈豪口袋里传来了几声信息提醒声，是徐书涛发来的语音。

“阿豪，离职办完了吗？”

“你难得来一次明州，等会儿我来接你，咱哥俩中午一起吃个饭。”

陈豪想了下还是算了吧，徐书涛毕竟现在是企业里有职务的人，什么豪华餐厅，豪华酒店的，到时还是得还礼的，一来一回到时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金钱，再说自己没有了收入，还是一切从简。

“徐总，不用了，我现在马上就要回海港市去了，下次吧。”陈豪对着手机说道。

“还徐总，阿豪你太见外了。”陈豪手机上马上传来了徐书涛的语音。

“真不用，我只想着赶紧去图书馆学习，我一心只有学习啊。”

“好吧，你豪哥说不来我拉都拉不动。”

“下次吧。”陈豪说。

手机上传来了徐书涛无语的表情。

说起吃午饭，陈豪抬手看了下手表，十一点还差一刻。他用手机订了十二点半去海港市的长途汽车票，剩下时间打算去附近一家以前常去的面馆吃碗面，在慢悠悠地坐公交车过去。到达海港市后直奔江南海事大学文学院的图书馆，先不回家了，反正书放在了图书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