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谢
献给这片我辛勤工作过的海、献给那幢我奋斗过的图书馆,还有那年图书馆角落里一个人背书的气质出众、善良有礼貌的小仙女。
陈豪又来到了这巨大的图书馆台阶面前,依稀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是十年前大学报道的第一天,报道地点是上面图书馆的一个大自习室内,他是和好友徐书涛一起来报道的,他是化工系,而徐书涛是航海系。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对未来充满了好景。
拾级而上,他又看到了那级台阶上的沥青渍,当年临近大学毕业拍毕业照时他便站在那里,看着众多被人抛上去的学士帽子。变小的渍块,让他有了物是人非、岁月不饶人的悲凉虚无感。
眼前的图书馆对陈豪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十年前这里还属于新校区,这座图书馆是母校——江南海事学院的标志性建筑,学生校园卡、校官网、作业簿上都有它的身影。那时,江南海事学院新旧两校区都是依山而建,理工学专业学区在西边山那,而文学专业则在东区新校区,由江南路贯通。一些如思政、体艺类公选课常常是在新校区,住在老校区的学生去上公选课,就得从老校区的坡上走下来,沿着江南路走上新校区侧门所在的那条坡,再穿越新校区的生活区,才能来到复道相连的教学楼。要是公选课紧挨着专业课,时间紧迫,走得汗流浃背是常事。
与侧门相连的一条坡两侧常常有许多小食摊,尤其是傍晚时分。一想起小吃摊首先想到的便是大学同学熊,此人身材魁梧,却拥有一颗少女心。陈豪为人友善、彬彬有礼,两人很是投缘,一起上下课,相伴便是三四年。熊除了爱看动漫,还是吃货一枚。早晨去新校区上课,他喜欢在路上买早餐,这摊买个饭团,那家买个鸡蛋饼,再在那个角落边的奶茶店买杯现磨豆浆。时常等的陈豪直跺脚。爱学习的他,怕上课好的位置被人占了,还好他交友甚多,总会有人帮他占位。
大学时期的陈豪很少吃路边早餐摊,他往往比别人早起半小时,一是不喜欢一大群上早课的人挤在公共盥洗室的池子前刷牙洗脸,二是学校食堂就在宿舍楼边上,食堂的早餐干净又实惠。早起半小时,慢悠悠地独自一人洗漱、吃早点,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舒适惬意。
陈豪是本地上的大学,高考分数刚好过一本线,他不想出省,能选择的便只有江南海事学院。本地上大学回家是方便,可却少了去异乡上大学的新奇感,再说陈豪的家乡海港市本身就是一个沿海的三四线小城,虽是由上千个岛屿组成,可能拿的出手的旅游景点也就两三个,他小时候就去过了。所以他并不怎么喜欢参加班级组织的诸如海滩露营、荒岛探险等活动,他更喜欢一本书一杯茶在图书馆一待便是一天的大学生活方式。
天天泡在图书馆的人大学成绩肯定不差,再加上陈豪的谦虚有礼的品质很是受大学老师的喜欢,他当了三年多班干部,每学年都是他一人包揽了大部分学校奖项。可在其他同学眼里就有了因嫉妒而怀疑的偏见,他们怀疑他是不是关系户呢。这也就是为什么毕业后包括熊在内的他大学里的好友就不怎么联络了,甚至还有将他删了好友的同班同学。
大学后还在密切联系的也就只剩了同是本地上大学的高中同学——徐书涛。
毕业后的第二年,江南海事学院更名为江南海事大学,而现在的新校区则划为其下独立学院------江南海事大学文学院,陈豪他们原先的本部学院全都搬迁至海港市江东区东部沿海地带。江南海事大学的新校区他去过几次,欧式风格,壮丽而洋气。他本打算辞职备考英语翻译硕士去那儿的图书馆学习,可新校区地处偏僻,距他家路途遥远,公交车又无法直达,最重要的是那里没有回忆,只有冷冰冰的感觉。为此陈豪今天下午特地来江南海事大学文学院的图书馆打探一下。文学院离他家七八公里,可直达公交车不少,又靠近海港市水秀区繁华地带,晚上错过末班车,还可骑共享单车回家。
时值三月尾声,这沿海岛城气温仍料峭不定,昨日仍需身着羽绒服,今日便回暖至二十几度。图书馆西侧文心湖畔春意盎然,垂柳随风轻摆,仿佛戏水的孩童。湖面不时被盘旋于上的白鹭惊扰,抛下一个个涟漪,愈变愈大。
教学楼前,一群群学生,三三两两,络绎不绝,他们早就换上了春装,五光十色,青春气息浓烈。
图书馆正一楼西侧阳台处,一青年背着包敞开黑色运动夹克,手肘拄在栏杆处,眯眼抿着嘴眺望远方。天空湛蓝无云,整个校园沐浴着大好春光,一阵春风抚动了那人乌黑的前额发髻,眼角处不知啥时冒出的细细皱纹,使他多了点沧桑和成熟,但那仍是一张阳光的脸。浅浅的酒窝,淡淡的走姿,看上去还真像个学生。可他大学毕业已快七年。
他感慨良多,出去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
大学毕业后他去了明州市的一家私人化工企业,当时企业还在建设期间,百废待兴。铁皮屋、来回不停的施工车辆让他觉得兢兢业业便有机会在事业上渐入佳境。可没多久他便发现垄断行业三五九等壁垒森严,有些人的起点是他这类普通人的天花板,普通大学本科学历可真可谓是鸡肋啊。施工结束他毫无悬念地去了基础操作岗位,连个办公桌都没有。
也不是说不能吃苦。可那时工资低廉,工作环境恶劣。税后工资三千多,在明州这样的一线城市生存艰难更别提拥有自己的住房。可是目标还是要有的,每个月制定了存款目标,为了节省日常餐饮支出,休息时也去公司食堂蹭饭,还用手机安装了记账软件。最自豪的是那年九月份,因为还有高温费而天气已转凉,月底他硬是结余了三千元。入职三个月便已积攒六千元,他给自己奖励了份豪华版章鱼丸子小吃。
陈豪在那家公司待了八个月。前三个月考试占满了日程,企业内部应知应会考试,安全培训考试,再加上各种操作证书考试,忙得焦头烂额。有一周接连考试三场,背诵了大量操作规程,一下仿佛又回到了黑色的高三。跳槽来的老员工一有空便聚在铁皮屋外空地抽烟聊天,聊什么的都有,有聊工作经历的,有聊生活趣事的,甚至还有人大谈“偷食”的经验,真可谓鱼龙混杂。
三个月后,一次隆重的分岗大会后,大家各归各位,不用同在一起上课了——工程部去了施工中的工地,运行部去了装置区,动力部烧起了锅炉,化验部进了化验室,储运部去了储罐区。陈豪只能去储运部,储运部的两位经理,个子都不高,肤色却较其他部门领导人要深黑。储运部要是在只是中转站的油库则地位举足轻重,而在有炼化装置的化工厂则是下游岗位,处处受限。厂里当时流行这样一个段子:运行的看不起动力的,动力的看不起储运的,储运的啥都无所谓。也确实如此,在后面的五个月时间里,储运部像吸尘器一般将其他部门诸如搬运、打扫的活都给承包了。结果第二年上元节后的第一个月,单单储运部一个部门辞职的就有十二人,那时储运部总共也就六十人,一下子走了一个部门五分之一的员工,也包括陈豪在内。
定岗位之后,陈豪便同大家一起开始了四班两倒制工作方式,工作两天休息两天——第一天从上午八时工作到晚上八时,第二天从晚上八时工作到第三天上午八时,然后第三天、第四天休息,如此一直循环,节假日照常不误。白天上班总是事情特别多,试压管线,熟悉流程,巡线,甚至还要帮其他部门搬运设备。一个小板凳大小的法兰阀门竟要得两人还很吃力。到了晚上则相对轻松点了,公司领导都不在,其他部门忙着抽空睡觉无力给你找活干,而储运部员工却不能睡觉。困意来袭时,只能四处走动保持清醒。听听同事小顾的颜色笑话,逗逗厂区角落里的小狗崽,是工地上夜班最好的慰藉。他喜欢坐在操作室角落里靠窗的位置,储运部的办公楼紧挨着化验大楼,透过窗户能看见对面化验室的一台仪器,有时小红会出现在那台仪器前,她戴着护目镜将各种颜色液体倒入试管中,再将试管放入仪器中,她认真的样子就好像彩虹下的小仙女。
化验室小红和陈豪一起来公司报道的那一批毕业生,陈豪来自与明州市的邻居海港市,而她来自北方的古都城市——长安。在大教室一起培训时化验室坐在中间两排,陈豪他们坐在最后两排。脸庞白皙,个子小巧,身材醒目的她,在报道第一天就引起了他的注意。陈豪时常在后面观察她,化工厂因为狼多肉少的历史传统,小红这样的美女肯定会招花引蝶。不少男的喜欢逗她玩,她和别人斗嘴时脸颊会变得红彤彤的,甚是可爱。听同事老杨说她和她男朋友毕业一起来的明州,男朋友在明州最东部的一家化工国有企业上班。小顾听说陈豪对她有好感,怂恿道:“现在一周也就星期天能休息,她一个月和她男友最多见四次,漂亮的女人欲望也大,再说还有生理期,这样下来她会孤独的呀,小陈你半夜要去敲门啊。”
“你大爷,哪有都像你这般龌龊!”陈豪反驳。
可在一个周末早晨,他出去吃早饭,在楼梯过道上碰到了行色匆匆的小红。她斜跨粉红色皮包,盛妆打扮,全身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见她下楼梯时急促的脚步声荡漾在了身段上,陈豪头脑发麻,不知所措。擦身而过,她那呼吸声藏着兴奋劲,也许小顾是对的,他脑中浮云翩翩。
三天后的夜里,这幢由宾馆改装的男女混住的宿舍楼里,陈豪在小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不知何时有了细微的雨滴声,却被他的耳朵敏锐捕捉,道路上往来的车辆也变成了呼啸的勇士。白天正好熬完夜班,正值深秋,桂香蟹肥,他和小顾、老杨三人同班同事兴致勃勃地去市中心广场逛了一下午。午后气温还是有点暖人,广场上充满了衣着时尚的男男女女。也许几个月来见惯了厂区里的工作服,忽然见到如此密集的光彩香艳的女子,陈豪不免春心荡漾,多看了她们几眼。此时白天的五颜六色萦绕在他脑海,挥之不去。他想起了小顾说过的半夜去敲女人房间的做法,立即起身穿好裤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他来到了二楼小红的房门前,深吸了口气,敲了两下,然后立刻躲到楼梯口拐角处。按照小顾的方法,如果传来了怎么不进来,就是可入,否则撤。不一会儿门边传来脚步声,门开了。他屏住呼吸,等着信号的传来,就好像潜伏在草地里的野战军。
“变态!”小红尖尖的声音后紧随着重重的关门声。
他不死心又等了几分钟,那门就再也没打开过。他失望地返回自己的房间。
那是他在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最大胆的一次。
人生就是这么的不平衡,有些人年纪轻轻便已功成名就,彩凤绕身;有些人却活在摸打滚爬之中,郁郁不得志。励志学就好似维持和谐的安眠药,机遇本来就有很多运气在其中,能抓住的又能有几人。
而陈豪想他这辈子都登不上阙楼了,更别提做个人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