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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着急地过来直嚷:“做事就出事,还是去耍安逸些!”然后,她提着开水壶就往家跑。
曾兴武冲着母亲大声说:“她这么丁点儿小,啷个提得起哟!你也是的哟,啷个不喊黑子(哥哥小名)来提?”
我哭着慢慢往家挪动脚步。
母亲很快返回,抱起我就往自家种的空心菜的田地跑去;然后停下来,把我放在田坎上。
当时家里穷,夏天小孩都是赤脚。田里的空心菜(腾腾菜)长得很茂盛。母亲在田的边上,抠起一把黝黑肥沃的稀泥巴,敷在我起泡的五根脚趾上。然后抱起我回家,把我安放在屋外门口处的小凳上,叫我:“坐好,别乱动,这里不挤,别人碰不到你,不要把泡泡整破了,现在是给脚退火。记倒起:泡泡破了,火就退不掉,要得破伤风,要死人的,记倒没有?”
我点头,不吭声。
午饭和晚饭都是母亲喂的我。
天黑下来,母亲给我洗澡,非常小心。淤泥洗净后,脚泡亮鋥锃的,不痛很好看。母亲反复叮嘱我:不要弄破它,让它自己焉。
由于是夏天,住的是平房,屋子里的空间又矮又窄,人口又多,每到热天,家家户户都在自家门口旁边搭凉板睡觉。
不知过了多少天,我挤在屋外的凉板边上睡觉,脚趾有点痛,睁开眼睛一看,猫正在抓脚泡,我大叫,猫吓着一溜烟跑了。
母亲叫我不要闹,明天天亮再说。
清晨一看,脚上的泡泡全焉了,也不痛,更不知道要上药,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好了。
记得有次很冷的天,我病得很厉害。
一早,父亲带我到厂医院看医生,经检查,我患了肝炎,立刻就住院进了病房。
不多会儿,父亲要走,说要上班,中午送饭来。我哭闹着拉他的衣襟,不肯让他走。他甩开我的手,扭头就跑。
我独自留在了病房,东张张,西望望,很快就有医生来光顾我了:她叫我别动,给我输上了液,就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哭声,说是隔壁病房一小男孩死了。
终于等来了那个女医生,拔下我手上的输液管子,叫我躺在床上不要乱走,明天接着输液,又走了。
我躺在床上,想到隔壁死了人就怕,用被子把脸捂住,脑子就想父亲送饭来,可一直没来。
于是,我蹑手蹑脚出了病房,站在医院出口处等父亲。那女医生一见我就生气,喊我回病房吃药。
我一边走一边说:“我在等我爸爸给我送饭来。”
过了会儿,那女医生进了我的病房,把碗递给我,叫我吃饭,我不肯。
她说我父亲上午耽误了工作,现在没来就来不了了,我还是不肯。
她问:“你是后妈吗?”
我摇头。她把我安顿好后,端着碗走了。
我想到她说隔壁那娃儿不听医生的话,就死了。我害怕极了,捂住被子睡在床上就是一下午。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父亲准时把饭送来了,说中午忙,走不脱。
那女医生过来对父亲说了此事。父亲给了她一点钱,说遇到今天这种情况,帮个忙。
后来,我出了院,到了家,洗脚,水很烫。母亲说:“天冷要烫脚。”
二、小学1—2年级
七岁半了,我该报名上学,别提有多高兴了。母亲拜托隔壁的王叔叔,与他的儿子王天平一起去报名。
我们三人到了冶金一校,我立刻就傻了眼:学生们上穿白色的长袖衬衫,领子下面嵌佩着的红领巾在胸口前绾了个结;下穿蓝长裤,脚穿白鞋子、白袜子,列着整齐的队形,在操场上有节奏地走。
最前面的两队员抬着大鼓,有个队员在大鼓旁边击打鼓面;其后就是几个队员胸前分别挂着小鼓;再后就是几个队员手里分别拿着锣。
先是大鼓响,后是锣铿锵,最后是大鼓和小鼓还有锣一起轰,震耳欲聋。尾随其后的一个队员双手举着长杆红旗,跟在他后面的其他队员高举左手,敬着少先队队礼。
在锣鼓声的伴奏下,队员们高唱:“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迎着先辈的光荣路程,爱祖国、爱人民;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不怕困难,顽强学习,要把敌人消灭干净;向着胜利勇敢前进,前进!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王叔叔带着我俩来到操场一角的报名处。
这里用几张课桌围成一个小长框,框里坐着几位老师。此时有点晚,框外的边缘简单地围着几个人。王天平过关后就轮到了我。
老师先是问我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里有几口人:之后,老师就拿出些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小东西考我:然后,老师就随便抓了些像筷子的小棒叫我数数,我都过关了;最后,老师问:“你父亲在哪里工作?”
我答:“一零二钢厂。”
“做什么工作?”
“行车工。”
“每月关多少钱?”
“一块钱一张的几十张。”
王叔叔在旁边大笑。
老师问:“一个月多少天?”
“三十天,还有三十一天。”突然我又说,“过年是二十八天。”
“就是说,三十天你爸爸一共能关多少钱,拿回家给你们用。”
我认真回答:“一块钱一张的有好几十张。”
老师都大笑了:“我说的意思是,六十三块还是七十八块三角?”
我摇头:“不晓得。”
在场的人都狂笑,我难过极了。
在回家的路上,王叔叔说:“你好笨啊,连你老汉关好多钱都答不起,我只给王天平说了一遍他就记倒了。”
我问:“没答起,能不能上学?”
“不晓得。要学校的通知书来了才晓得。”
到了家,还没等母亲开口,王叔叔就大笑一阵,才说:“一块钱一张的几十张。这是你们付碧(我的小名)说的,你们老张关的工资。老师还反复提醒她,是六十三块还是七十八块钱?喊她选一个数,她都答不起,唉!”王叔叔直摇头。
母亲说:“她笨得很,这么教她都答不起,以后啷个办哟!”
父亲知道后,就是笑,什么也没说。
打这以后,家里只要来客,或者外面的人说:张师傅,张妈,你们好有福哟,两男两女。哪个最聪明?
父母都会说:就数老二最笨。上学报名时,人家问她关多少饷,她说一块钱一张的几十张。
都会引来一场笑声,我也跟到笑,但心里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