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子在异乡的城上班,她的娘家在一个平原上的乡村,大哥家的院子在爹娘的老院后面,隔着一条胡同。每年为数不多的回乡时间里,菊子都对大哥的一些言行深恶痛绝,有时忍受不了,还会针锋相对地跟他辩论几句,甚至直接指责他。
比如有一年夏天,在爹娘的老屋里,大哥喝了点酒后竟然指着娘说:像娘这样的人老了就该死,活着有什么意思?菊子大为震惊,指责他这不是人该说的话。母亲让菊子别跟大哥一样,说自己习惯了他那样说话。大哥把杯子往桌角上重重一顿,没想到杯子掉下摔碎了。菊子一气,当场就摔了手边的啤酒瓶,两人直接对吵了起来。菊子喊:“你还盼着谁死?”若非大姐在旁边拉着劝着,场面将会更不可控。
兄妹间的隔阂加深之后不久,母亲出了意外住院,菊子接到消息后又急忙请假回乡,在医院全心全意陪侍。大姐也经常去侍候母亲,那段时间大哥的言行又一再让菊子不满。
大哥不怎么到医院,一到医院还总叨叨着问今天花了多少钱,什么检查太费钱什么的,甚至催着出院回家养伤,该做的手术也说不做为好,要母亲出院回家保守治疗。就因为之前几个人商量着不动父母的养老钱,兄弟姐妹几个摊。他怕多花钱……
菊子忍无可忍,排揎了他一通后就不想再理他。大哥不来医院则罢,一来就提这事,后来说得连爹娘和大姐也动摇了做手术的念头。
出院后当晚,大哥带着大嫂去了父母院里,菊子招呼他们进屋坐下一起吃晚餐。他们俩一边吃着菊子和父亲炖的鸡,一边明示暗示菊子全部承担医药费,还说自己家里没钱花了,想把先前他凑上的五千元还给他。菊子听他说过他存的七八万都拿出去存到能给高利的私人那里去了。在那个时候,菊子自己带的上万已快花完了,加之在医院熬了十多天,加上各种检查费医药费住院费,包括住院用品和几个人吃饭的花销,一万多也花出来了。大哥总觉得自己在城里上班每月拿钱,却不考虑她拿着不高的工资在城里各项开销的事。菊子后悔以前没紧紧手攒钱。更何况现在面对这样的兄嫂,她的忍耐力已到极限。但她还是压住火气,现在自己身上也没有能给他的钱,菊子总不能把留给父母临时要用的一两千给他们吧,要给那也是父母说了才行。父亲说等报销后自会给他,让他别在现在提这个事了,他却一说再说,甚至还跟父亲瞪起了眼。躺在床上的母亲也在里间叠声说:别说了,你们都别说了!
菊子又一次忍无可忍,拍桌子低吼了一声:“滚!”
大嫂不愿意了,吵吵嚷嚷各种难听的话出来了。
菊子的暴脾气又一次发作了,拿起面前的空碗朝门口摔过去,再次吼道:“咋对咱爹的呢?咱娘刚出院你们就来要钱,这都是添的什么乱?都给我滚!”
大哥说:“你吼什么吼?以后别回来了,这个家不欢迎你!”
菊子说:“我回你家了吗?我回来看我爹娘,我回爹娘的家,关你什么事?以后爹娘去我那里住的话,你让我回我也不回!”
两个人就此搁下狠话,大嫂也发下毒誓,她以后再也不会管公婆了。虽然以前她也没怎么登过公婆家的门。
后来大哥又给远方的弟弟打电话诉苦,弟弟打过来钱,菊子去镇上取出来全部分给了大哥和大姐,大姐不要,菊子为了公平也塞给了她。毕竟哥姐离父母近,这次母亲出事还是大哥大姐开着三轮车拉着母亲跑了两家医院才住下院的。
这事终于作罢。
春节回娘家的菊子,照例给父母和大哥大姐各买了衣服。带丈夫、孩子回娘家后也没把之前的事当回事,见到侄子照例拿出了之前准备好的红包给了压岁钱;又拿上给大哥买的衣服,提上两瓶酒,连同大姐一起,几个人一起去了大哥家,十来岁的侄子高兴地跑在前面。
侄子打开了自家的院门,招呼着姑姑们进来。没想到一进大哥家的院门,听到动静的大嫂从屋里出来对着菊子说:“别进我们家门,我不认识你!”
菊子说:“嫂子,过年了,我来看看你们。”便递礼物给大嫂。
大嫂不接,还大声嚷嚷:“我们没有你这个妹妹,你走!”
菊子没见到大哥,又见嫂子如此,只好把东西放在了地上。
大嫂却提起东西走到院门外一扔,说:“我们也不稀罕你的东西,出去!”
陪同前来的还有大姐,她早就料知平日里说三道四的嫂子会来这一出,上前拉住了大嫂劝解。
看来大哥是真的不在家。
菊子的丈夫与孩子看着这一切,一头雾水。孩子有些害怕,跑过来抱住菊子,感觉到自己的妈妈身体在颤抖,他抱得更紧了。
菊子怕吓着孩子,转头把礼物拾起又提了进去,放下后说:“嫂子,你这说的啥?还这守着咱两家的孩子呢!”
大嫂再次把东西扔了出去,嘴里的话越发难听了。大姐拉着她劝着她也不管用。大过年的,左邻右舍的都该听到了。菊子见跟她理论不清,便不再争执,提了东西拉了孩子的手就往回走,丈夫紧跟上来问怎么回事,菊子无法解释清楚,只有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回到父母院里,显然父母早已听见房后胡同里传来的吵闹声,正在唉声叹气。姐夫正安慰着他们。他们老了,训不动儿子媳妇了。早些年看不惯时说过两句,还引来媳妇的大吵大闹。从那以后便视公婆为仇人,水火不容。
父亲看着菊子掉泪,郁愤之下也只能叹气。菊子却很快抹掉眼泪,打起了精神,也是怕父母再多操一层心。
菊子说:“不要我买的衣服,正好可以让姐夫穿。”菊子转头问姐夫:“哥,你介意不?”
姐夫安慰她:“我不介意,他不稀罕我稀罕,我要。”
过了两天菊子一家返回工作地了,菊子早说了这次要接父母跟自己回城住。但父亲临时又因放不下家里的一摊子,还是留在了老家,只让菊子带上老伴回城养身体。
路上,菊子意外地接到了大哥的电话,一听就是喝了点酒。菊子说:“哥,你咋又喝酒了?嫂子不是不让你喝吗?你忘了你的腿了?”
大哥说:“你嫂子去走亲戚了,我才(敢)给你打这个电话。那天从外面回来听你嫂子一说怎么对你的,我就很生气,当时便说了她一通。”
菊子腹诽着:那你这两天也没到前院里露个面呀。
大哥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说了自己心里有多难受,自己心里有菊子这个妹妹,借着酒意反悔了一下以前的言行,并替大嫂向菊子道歉。
菊子说:“哥,你当我还是你妹妹,我就还当你是我哥。这两天我去探望咱姑妈,咱姑奶奶,我就在想咱们的关系,我们哪是说断就能断的?我们血浓于水的,到多老都不会改变这份感情,这种关系。放心,我还是你的妹妹,你孩子的姑妈……”
兄妹两人聊的过程中,母亲在车中听到了,感到心中放下了一块巨石般。后来,菊子又打电话告诉父亲这件事,也好让独居老院的父亲少叹几声气。
但在丈夫长途开车回来的路上,菊子时不时会反思自己与大哥之间以前的摩擦,自己的直言快语、拍桌子扔碗的行为也过激到让他们接受不了的程度罢?
许多时候,无论是像大哥大嫂那种处境的人,还是像菊子这种立场的人,多忍让一分,多站在他人角度想一想问题,结果可能大不一样。一方无理取闹或者做得过分的时候,另一方顶风而上,便是崩盘之时。菊子本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她一向引以为傲的也是这一点。不过经过这两年的事之后,她却彷徨了。
修为不够,实乃罪过。菊子手捻已磨得发亮的手串,脑子里如同跑马场,想了很多事。
人人皆不完美,每人皆有先考虑自身再虑及他人的天性;而如何协调好自身与外在的关系,实在是一个很大的课题。
菊子闭上眼睛,心里沉静了几分。以后还是努力攒钱吧,有钱了才硬气!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